双方对峙在前，反倒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这沉默衬的四周桃花细细簌簌随风摇曳的声音，越发扎耳。
江凌寒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以为郁和垒已经在展露敌意时， 眼前又是一片桃花花瓣飞舞而过。
再睁眼，两人身前哪里还有神荼郁垒的影子。
江凌寒并没有因为神荼郁垒消失而放松半分，他警惕的看向四周一望无际的桃花枝干。
“宗主，”江凌寒快步走到云镜身旁，“来之前天尊说神荼郁垒不会轻易将来访者放入鬼门关，但他们怎么……是因为令牌中天尊号令的作用？”
云镜望着几丈远外紧闭门扉的鬼门关，目光沉沉，“没这么简单。”
“他高估了这里的状况。”
太乙救苦天尊的令牌，恐怕没起分毫的震慑作用。
云镜刚要抬脚往门关的方向走去，她想到什么，突然回身看向江凌寒。
江凌寒一愣。
片刻之后，他低头看向云镜塞给他的东西。
似乎是一小簇什么动物的柔软毛发，但他看向手心，什么都没有。
“以防万一，”云镜抬手阻止了江凌寒的发问，“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给我跟紧了。”
江凌寒只好将满腹疑惑咽回肚子里，抬脚跟上云镜的步伐。
这里的夜晚，和这棵巨大的桃花树一样，看不到尽头，也走不到尽头。
风吹动桃花簌簌落下，很快便将两人脚下的枝干，铺上一层厚厚的花瓣。
肩膀、头发上，也不可避免的落上许多。
江凌寒不再分散注意力，只是全神贯注的跟在云镜身后，往几丈远的门关那儿走去。
几丈远……
还是几十丈远？
又或者，是几百丈远呢……
“江……凌寒。”
身前的背影缓缓回过头来。
江凌寒猛然回过神来，撑在车窗上的手肘往下一滑，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江凌寒？”副驾驶上的女人见江凌寒在后排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江凌寒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
这是他部门经理。
出租车车窗紧闭，暖气开的很足，他身侧的车窗因为温差也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江凌寒晃晃脑袋，耳畔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小江平时老闷在家里，这是太缺乏锻炼了，出来团建才逛了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一旁紧挨着他的同事，立刻开玩笑似的打圆场。
江凌寒笑了笑，没再吭声。
这种时候他只需要降低自已的存在感就好。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车窗。
蒙上一层水雾的窗户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朦胧灯光，不断后退。
江凌寒有些坐立难安。
他并不喜欢这种强行社交的场合。
逼仄的空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的路程……
他看向司机和副驾驶中间的后视镜。
不知是不是因为挡风玻璃外晃过远光灯让他眼花了一瞬的原因，他似乎从后视镜中倒映的自已，看到自已的头发里多了一小缕白红渐变的挑染。
江凌寒被远光灯闪的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司机也被晃的骂了一声。
再聚焦视线时，江凌寒又去看后视镜。
但那缕挑染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车子汇入在市中心拥挤的车流之中，走走停停，让人难免焦躁。
“哎，”同事忍不住咕哝一句，“堵车堵成这样，得什么时候才能到酒店？”
另一个同事打了个哈欠，“就是……还想早点儿回酒店洗涮呢……”
司机见前车起步，也跟着松开刹车，“还早呢。”
“就现在堵车的这情况……”
司机缓缓抬头看向后视镜，似乎只是为了观察后面的车况。
但江凌寒盯着后视镜的瞳孔，倏地放大。
一双被血泪浸泡的，早已散瞳的双眼，死气沉沉，在后视镜中和江凌寒四目相对。
江凌寒猛地移开视线，他哆嗦着手，抓住自已的衣领，试图让自已的呼吸和心跳不那么急促。
副驾驶上的部门经理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江凌寒的矫情。
她干脆回过头来，“江凌寒，出来团建是公司你们员工的福利，你丧着个脸，给谁看？”
江凌寒的脸唰的一下子白到了底。
他的呼吸彻底失控，如同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的，不断透支他四周能汲取的氧气。
部门经理的身子板板正正面对着挡风玻璃。
但她的头，却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扭曲姿势，生硬的转到江凌寒的方向。
夜色替她脖颈处的诡异做了很好的遮掩，甚至她刚刚烫好没几天的披肩卷发，挡着她的后颈，看起来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不对劲的地方。
但江凌寒看到了那一缕缕的卷发蹭到米色皮椅上的褐色血迹。
还有她一张一合的唇下，独属于古老人偶的下颌关节。
先前人类的皮肤不知在何时，已经覆盖上僵硬的漆面反光。
江凌寒死死抓着车门，惊慌失措下，他顾不上现在车子还在行驶中，哆哆嗦嗦的就去掰车门把手。
来回拉动几下，车门都是紧锁的状态，江凌寒的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心也跌到了谷底。
只是出来团建，怎么会撞鬼了呢？！
和他一起塞在后排的两个同事察觉到江凌寒的不对劲，两人齐齐偏头看向江凌寒，嘴唇复制粘贴似的，同步开合，“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两人肩头的桃花花瓣，若隐若现。
江凌寒死死抓着车门把手，脸色一片惨白，他死死咬着自已的舌头，努力让自已保持清醒。
但下一瞬，他手腕一轻。
江凌寒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已的手。
一只血肉模糊的残肢挂在车门把手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随后，他眼前晃了一圈。
滚落在座椅上的眼珠看向自已已经摔的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原样的尸体时，江凌寒的心，诡异的平静下来。
啊。原来他也是早已死去的人中的一员罢了。
如果他们都是一种东西，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无数桃花花瓣，凭空散落而下。
像悼念亡人时洒下的纸钱，也像引诱下一个来访者跌入陷阱的凄美诱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