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鸽一个机灵,忙坐直身子,将今天他跟着乔望舒出门后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了一遍。
“益元堂、杜大夫……”
太子失神,往靠在后方的桌子边沿上,好半晌没回过神。
七姑娘,她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惊喜?
原来,她竟然是池神医的唯一弟子。
怪不得尚未及笄,一身医术就高明得惊人。
原来如此。
他的唇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意。
很轻、很浅。
却发自内心。
惊得灰鸽差点掉下凳子去。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到主子这样笑过。
很好。
请继续。
主子他越来越像人了!
他要告诉师爷去!
灰鸽吞了一口唾沫,捧着煮花生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炭火旁,传来地瓜的香味。
他扒拉了一个小的出来,剥掉油纸,用袖子拍掉上面的灰。
刚烤出来的地瓜很烫。
他左手倒右手的,来回倒腾了好几次,才握在手里,双手一掰,将烤透了的红皮地瓜分开。
浓郁醇厚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白生生的瓜瓤展露出来,冒着腾腾热气。
闻到香味,太子朝他伸出手。
灰鸽立刻双手奉上。
看着二爷慢条斯理地吃着烤地瓜,他再次凌乱。
虽然吧,他知道二爷不爱奢华讲究。
可是,太子爷吃烤地瓜?
画面冲击感未免太过强烈。
他连想想都不敢呢,可这竟然是真事!
看着太子吃完一个烤地瓜,灰鸽又说:“二爷您不知道,属下在还见着一人。”
“别卖关子。”
“是昭平公主殿下!”
灰鸽立刻道:“殿下戴着很长的帷帽,但属下认出了跟着她的护卫。”
作为太子爷的首席情报官,昭平公主他断然不会认错。
“是去找她瞧病?”
“是。”
太子点点头。
其实,他也动过这个念头。
近几年,父皇的头风病越发厉害,发作频率也越来越高。
作为儿子,哪怕被父亲猜忌,他也一直遣人在民间寻找池神医的踪迹。
他也的确寻到过。
可惜,池神医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池神医说:“如果一定要我去,这次诊治后,我就出海,再也不归。”
见他沉思,灰鸽估摸着他的心思,小声说:“二爷,杜大夫的规矩是不论是谁,都得亲自到益元堂看诊。”
“其实……”
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
不过,为了主子,他把心一横:“其实,不如您娶了七姑娘,圣上看病不就方便了?”
虽然他觉得圣上待主子不好,犯不上主子费劲巴拉的上赶着孝顺。
可那是皇上!
不止是主子的父亲。
都说圣心难测,二爷如果有七姑娘在身边,岂不是事半功倍?
他知道七姑娘有亲事在身,可为了自家主子,仍然是说出了口。
“住口!”
太子厉声喝道,疾言厉色:“万万不可有此等想法!”
他原本坐姿散漫地吃着地瓜,一下子整个人都坐直了,如同刚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
灰鸽只觉头皮发麻,忙放下手中东西,起身站得笔直:“是!”
“属下知错!”
他确实知道错了。
怎么能建议二爷去抢旁人的婚事?
只不过,出于对主子的私心。
见他态度诚恳,太子这才容色稍霁,缓声道:“七姑娘是孤的救命恩人,孤要报答她。保护她、尊重她,绝不能利用她。”
“是。”
“替孤告知其他人。”
“是。”
太子这才放松下来,指着座位说:“坐。”
灰鸽乖乖坐好。
“交代你去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他没有特指,灰鸽却知道他说的是乔云棋的事。
“老彭说,明天就能办,太着急会露了痕迹。”
太子微微颔首:“不要耽搁了。”
迟则生变。
他已传讯进宫,最迟明日,庄妃就会依计行事。
一旦事情如愿闹大,大牢里的人,就没这么容易放出来了。
“属下一定盯着。”
七姑娘在二爷心中的份量不轻。
许是二爷觉得,受此大恩暂时无法回报,先替乔家解决一桩麻烦事也好。
夜深人静。
庄妃所在的金华殿中,却是春意浓浓。
红绡帐暖。
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意乱情迷,情正酣。
殿门外,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大太监汪进向前一步,拦在门口:“庄妃娘娘,请回吧,切勿惊扰陛下。”
庄妃又怒又悲,强忍住心头愤懑,哀声质问:“汪公公,你评评理。这是本宫的金华殿,本宫自已还不能进去了?”
“娘娘,您小声些。”
汪进好心提醒:“陛下恐怕已是睡了。”
“既是歇在娘娘您的金华殿,究竟是何缘故,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了:总比留在皇贵妃那里强吧?
庄妃目露哀戚之色,掩面退下。
这一切,都被屋里人听了个真切。
刚刚承了宠的妙龄少女羞不可抑,往男人怀里钻去,声如蚊呐:“皇上,是妾身错了,对不起姑姑。”
宣和帝四十有二,因自幼习武的缘故,正值龙精虎猛的年纪。
他仰面躺着,右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朕临幸你,你无错。”
少女轻轻咬了咬唇,玉手抚上他坚实的胸膛,靠得更紧了一些。
仿佛只有这样,方能抚平心头不安。
男人健壮,少女柔弱。
如菟丝花攀上参天大树。
激情之后,熟悉的头痛来袭。
宣和帝闭上眼,眉头紧锁,等待睡意前来拯救。
还好。
有了她,连头痛都比以往更容易忍受。
少女累坏了,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而绵长,睡颜沉静。
宣和帝垂眸看着她。
透过她的眉眼,依稀回到那个洞房花烛夜,他掀起发妻红盖头之时。
没想到,庄妃这个娘家侄女,竟然让他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就好像重新找到了她。
不仅是容貌气质,连眉心那颗小小的红痣,都一模一样。
虽然,心里明明知道她早已芳魂渺渺,可仍能获得慰藉。
他向来多疑。
如果是庄妃主动献上,他只会怀疑是对方用来固宠的手段。
但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只是跟着长辈进宫探望庄妃,被自已无意间撞见。
夜,越来越深。
皇贵妃摔坏了一柄象牙玳瑁玉梳,脸上早就不复在宣和帝跟前的甜美天真。
甚至,咬牙切齿得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皇上歇在金华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