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望舒吃惊地睁大双眼。
美眸里，映入一张俊美如希腊雕塑的脸颊。
从她的角度望上去，是他锋锐紧绷的下颌线，线条优美的双唇。
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每一处线条都如同刀削斧砍一般，被恰到好处地镌刻出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微微垂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他的眼神犹如静谧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幽黑中透着神秘的光芒。
该怎么形容呢？
这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
表面如平静无波的深潭，其间却藏着冷冽、怜惜、漠然、愤怒、愧疚等种种情绪。
只看了她一眼，男子便望向河岸。
此人好生眼熟！
乔望舒忘了她还在半空中，有些愣怔地想着。
“抓好了。”
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意料之外的悦耳好听。
犹如大提琴的低音弦被缓缓拨动，音色醇厚温暖，抚平了乔望舒心底的慌乱。
乔望舒忙抓住他的衣襟，把自已固定好。
平缓的河流之上，两人御风而行。
宽袖大袍灌满了风，鼓荡开来，犹如蝴蝶张开双翼，短暂拥有了飞行能力。
仿若双人成舞。
假如忽略掉乔望舒之前的危险处境，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画中的主角，男子英俊高大、女子纤美婀娜，好一双璧人。
看见自家姑娘被人救起，连翘喜极而泣。
洛子皓收回鞭子，少年抿了抿唇。
是他学艺不精，未能及时将乔家姐姐救起。
洛风禾吃惊地瞪大双眼。
惊鸿一瞥间，她认出了那名男子的脸。
“太……太子？！”
她有些凌乱。
身为骠骑大将军的爱女，她跟随母亲参加宫中庆典时，拜见过这位太子殿下。
不过，自从初秋时，圣上恼了太子后，他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人前。
天家的事，臣子无权置喙。
但洛风禾也知道，是皇贵妃仗着六宫恩宠于一身的势，强力扶持三皇子、打压太子的缘故。
听说，太子抱恙。
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比洛风禾更吃惊的，当属宁至谨。
河边风大，卷走了被他解开了系带的披风。
他站在寒风中，头脑一片空白。
就好像做好了万全准备，正要粉墨登场的主角，却发现，被另一人抢去了全部风头。
再无他的戏份。
文昌侯夫人张了张口，视线追随着被太子救走的乔望舒，再看看自已儿子。
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原本万无一失的事，竟出了纰漏。
她知道，两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可怕的惩罚。
可这，不能怪她啊！
谁也想不到，闭门不出的太子，怎么会恰好出现，又恰好救走了即将落水的乔望舒？
她如何知道，并非恰好。
人世间，又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偶然巧遇。
他原本并不打算露面。
赏梅宴后，才是他的主场。
易文茹能来赴宴，是她开口向宣和帝求来的。
面对这样一位容貌神态都酷似先皇后的女子，皇帝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请求。
何况，只是在入宫前的小小自由？
宣和帝遣了宫女相随、侍卫护送，并未察觉易文茹此行所潜在的危险。
太子却早有预料。
甚至，易文茹出宫，赏玩只在其次，钓大鱼才是真实目的。
线人告密的纸条，证实了这一点。
作为棋手，太子布置好了一切。
他只需安居一隅，静待事情的发生、发酵、收网。
谋划了一个多月之事，即将圆满落幕。
可就在此时，灰鸽来禀，乔望舒在赏梅宴上跟宁至谨起了冲突，又目睹了宁至谨跟文昌侯夫人去湖边密议。
冲突之事，竟是宁至深冒领恩情？
论放走乔云棋一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前因后果。
多亏了皇姑母，当场拆穿。
否则，乔家当真是被蒙在鼓里，只能咬牙认了这份恩情不可。
七姑娘的这门亲事，看起来不如表面上那般美满。
虽然并不知晓宁至谨母子密议的内容，但太子越想越不对，亲自赶来。
他并没有接到赏梅宴的请柬。
大皇子根基薄弱，自知无法与先皇后嫡出的他相争，便朝势头正旺的三皇子靠拢。
由大皇子妃办的赏梅宴，当然不会邀请他。
但他是太子。
哪怕眼下储位受到威胁、被动摇，他仍然是太子。
在京城，只凭借这个身份，他哪里都去得。
没有请柬，刷脸就行。
太子原本打算着，不论宁至谨想做什么，有他的身份压着，想必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他仍来迟一步。
乔望舒从河堤上落水时，他刚刚赶到桥上。
彼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乔望舒身上，并没有发现他。
当他看清楚她险境的瞬间，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来不及有任何思考，身体比大脑先行动。
反应过来后，他已经从桥上飞掠而下，揽住她的腰肢，借助惯性飞往另一侧。
温香软玉入怀。
鼻端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暖香，唤醒被他珍藏起来的记忆。
仿佛回到那个雪中小屋。
他从未和女子如此接近过。
在更久远的记忆中，只有母后温柔地环抱过他。
可那太遥远了。
那个时候的他又太小。
小得什么都不懂，甚至无法将母后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印在心中，只能凭借画像才能忆起。
他听见自已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甚至察觉浑身血脉因怀中的女子，而加速奔涌。
寒风凛冽。
一颗心滚烫热烈得停不下来。
不敢看她。
怕她难堪，他选了河对岸的一片小树林落脚，跟岸边拉开一点距离。
虽然冬日里树叶零落，聊胜于无。
乔望舒睁开眼睛。
刚开始得救时，除了后怕和庆幸，她还生出些许兴奋来。
这可是在空中飞行！
头一回体验！
据她所知，需要极高明的轻功，方能做到。
家里的哥哥们习的都是上战场杀敌的武艺，俱都不会。
无法满足她的好奇心。
没想到，是因祸得福了。
不会，她也只兴奋了一下下。
因为速度快，风的速度变得十分具有存在感，吹得眼睛生痛。
让她瞬间明白了挡风玻璃的重要。
只好闭上眼睛。
然而，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就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他沉稳的呼吸。
他放在自已腰间的大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