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没有料见,屋外的来人竟是福伯。老人家佝偻着身躯为阿隆送来了餐食,阿隆略有不解,这平日里送餐之人本不是他的。
但见福伯将手中餐盘交到阿隆手中,然后却是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
阿隆既见此状,不住问道:“福伯可还有事?”
老人家探头进到屋内,左右观摩了一番,随即反问道:“这些时日,你便是住在此处?”
阿隆回道:“此处便宜锻造之事,吃住于此未有不可。”
老人家慈眉一笑,不请便自入到了茅舍之内,此间,那炉内的火差不多快熄了。福伯说道:“添些炭吧!烧一笼火,老朽与你说说话。”
阿隆对这这突来的邀约感到一阵疑惑,可终究还是没有拒绝。他将手中餐食放到一旁,随即听从老人家的话术,添炭加火。一番鼓捣之后,又挪来座椅,将福伯安置到炉火旁,自己则蹲身一旁,享用着手中的餐食。
福伯眼望这个憨憨的大个子,出言问道:“今晨的肉饼如何?”
阿隆啃着手中饼,不住一阵点头,回道:“挺好,不错。”
福伯笑了笑,说道:“昨夜小姐传下话来,是说这段日子你辛苦了,特让老朽弄几餐好饭食于你。”
听着是欧阳婷婷的吩咐,阿隆心自一阵诧异,昨日种种尚自还在心头,那欧阳婷婷何故这般好心,犹疑之间,只觉这肉饼己不香了。
福伯瞧着壮汉的神情,如何不笑,只见其问道:“你在记恨小姐?”
“记恨”二字未免过于言重,对于阿隆来说,他似乎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内里感受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福伯见阿隆不说话,随即说道:“那不如老夫换一个说法,你与我家小姐可是有仇?”
这般的问题当自好答,阿隆稍微回忆,便是肯定的回道:“我与她并无仇怨。”
福伯闻听此言,顿时便是作出一副疑惑神情,出言说道:“你与我家小姐既无仇怨,那你如何会对我家小姐显出这般的敌意。你说她是冷血之人,试问她是如何冷血与你了?”
“她并非是对我冷血,她是对她的下属,对那城寨之内的守卫兵士。”阿隆义正言辞的回道。
福伯问道:“那你与那城寨守卫可有关系?你与那小姐的护卫又可有情谊?”
这一问,阿隆似乎开始明白了福伯的言外之意。但见阿隆不作答言,只是福伯接着说道:“小姐将你从城寨带回之时,你己是半生不死之人,若非小姐请来神医相救,此刻,你是生是死尚自难以断定。那城寨守卫与你未有情分,小姐的下属与你也未有相识,你如何可因他们便寒了小姐的心。”
“可是她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了,后陵之内,百余性命是因她而死,昨日,这后园之中,那个被刀劈两半的守卫可是她的亲信,她如何能下得这般的毒手。”阿隆络绎不绝的述说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你不了解她。”福伯长叹一声,再尔继续说道:“你若是对她有所了解,你便知她行事何以这般狠辣,或者说,你没有她有过的体会,你自不会明白她曾经的痛处。”
这番话说出,当是在说这内里是有故事的,话己说到此处,关于欧阳婷婷的过往,阿隆如何没有兴趣。只见其略显惭愧的说道:“福伯若有闲暇,可否说于阿隆听听。”
福伯看一眼壮汉那诚挚面色,继而娓娓说起:“小姐说她这一生做过三件好事,也就是这三件好事让我家小姐变成了今日这般,你所谓的冷血。”
阿隆饶有兴致,满面期待的看向福伯,但见福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第一件事发生在小姐十二岁的时候。小姐说,那一年秋天,她和她的同伴在山中救了一头被猎户的陷阱所困住的棕熊,那只棕熊很饿,她们把身上所有的食物都给了那棕熊。可就在第二天,那头棕熊咬死了她唯一的童年伙伴,棕熊吃了她的同伴,连一块皮肉都没有留下。”
阿隆听着这段故事,一时只觉这般的遭遇,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未免过于可怕了。
但见福伯继续说道:“自此之后,小姐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你施于给人的恩惠,不要妄想得到回报,并且你还要随时做好恶意来袭的准备,甚至那份恶意可能会来自于曾经受你恩惠之人的身上。”
这一番道理很难想象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的,可现实便是如此,十二岁的欧阳婷婷便悟到了这般现实的一个道理。
“第二件事则是发生一场侯府宴会之上,一群刺客于宴上行刺,事败逃离侯府的时候,正撞上了我家小姐。那一年,小姐十六岁,功法小成,杀掉这几个刺客完全不在话下。可最后小姐生了恻隐之心,放过了那几名刺客。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隆摇头示意猜不得结果。
福伯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后来那几个刺客被生擒,三族之内的所有亲眷家属皆被杀戮殆尽。自此之后,小姐明白,死亡并非一件坏事,这世间的生死自在事发的那一刻便己注定,没有人可以改变,也不要去妄图改变。”
阿隆听着这一番道理,心自不住暗念道:“你以为的生不是生,你所谓的死也未必是死。”
“这最后一件事,那便是改变小姐最深的一件事了。而这一件事也可算作是她这一生之中最痛的一件事了。”
福伯本要继续说,可茅舍外来了人,是要唤走福伯的。
福伯叹然一声,自将这最后一个故事约在了下一次相见的时候。临别之际,福伯说道:“老朽以为小姐从不曾负你,你亦不该有负小姐所托。”
话自说完,福伯便离开了茅舍。
此间,茅舍之内独留阿隆一人,阿隆开始回忆起这与欧阳婷婷相识以来的种种经历,正如福伯所说的那句:她确实不曾有负于我。
有念于此,阿隆那原本纠结的内心自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