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德连忙把手臂搭着的军大衣送进堂屋,顺手搭在门边的高板凳上面,也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堂屋,利落转身出去。
“楼下有一台收音机,是鸣匣以前送过来当做墨儿的玩具。”齐静春跟着上楼,在木板楼梯间与警卫员侧身而过时忽然说道。
吴有德哭笑不得,礼貌地点了点头,合着你们两个大人关在楼上谈机密是吧?
跟着领导,跋山涉水个把钟头终于到了千山湖,区区一壶热茶还不舍的拿出来招待他这样的客人。
心中忍不住嘀咕着齐老师没把他当做客人!
他都走下去了,又转过身望向己经走到半透明门帘边的男人,“叫墨儿下来玩儿吧,个把月没见,怪想他。”
“我问问他。”齐静春轻略颔首,抬手撩起门帘走进了暖烘烘的堂屋。
一进屋,迎面便看到墨儿趴在年轻父亲怀里嘤嘤哭的样子,他甩了甩头,墨儿真就是个宝宝啊。
窝在爸爸怀里小小一只,真的好萌好心痛哦!
如此可可爱爱的小宝宝,也才三岁,一生下来,就没了妈妈,大家都告诉他,妈妈难产而死。
他也没有很灰心丧气,跟着他这个老师闭世而居……
只是小脑瓜里面总会忍不住预谋,让晴园嫁给他家帅爹,当他的妈妈。
父子俩站在西屋门边,房里早己人去楼空。
“爸爸,是不是我不乖啊?”墨儿哭唧唧的趴在爸爸壮实肩膀上,挥舞着小拳头砸在爸爸肩上:“嘤嘤嘤,晴园可能不喜欢当我的妈妈……”
周鸣匣将宝贝儿子紧紧圈在怀中,眼下一片晦暗。
“墨儿,爸爸从省城回来,坐了几个钟头的车,又走了一个小时山路才到,你让他坐下歇歇脚。”齐静春淡瞥了一眼父子俩站在西屋门边的哀伤画面,出声说道。
墨儿倒也懂事,连忙从爸爸肩上抬头,小脸蛋全是泪水。
就这样一下子贴在了爸爸的俊脸上。
帅爹的唇角紧抿着,胸口的窒息因儿子突然贴来的泪水惊醒,他缓缓睁开眼眸,声音又哑又沉,带着难以觉察的隐忍,“墨儿乖,爸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抱着儿子走到封闭式火炉旁坐下,小肩膀轻颤。
许是好久没有见到爸爸,墨儿又紧紧趴在爸爸怀中,不多一会儿,干净如新的军装被打湿了一大片。
“墨儿,你玩儿了一上午,还没喝水,来,喝点水。”齐静春拿起小萌宝的专用小杯子,倒了半杯温水递过去。
周鸣匣接过漂亮雅致的小瓷杯,慢慢的喂儿子喝水。
看到小嘴巴边上漏出来的水,帅爹从军装衣兜里面掏出崭新的格纹手帕,轻轻擦了擦。
喝完水,墨儿深呼吸了一下。
小萌宝扬起脸蛋,打量着令他相思的爸爸,忍不住用手指捏着帅爹饱经风霜岁月浸染的脸脸。
一想到晴园嫁给别人,小奶娃心里头憋屈,不自觉的又靠在了爸爸宽阔温和的胸膛里面。
吸着小鼻子,闷声闷气的问:“我们可以把晴园抢回来吗?”
帅爹只是静静的听着,好似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低头凝着儿子满怀希冀的小脸……让人格外揪心!
周鸣匣心脏微缩,窒痛压迫着左胸。
茶桌另一边,齐静春自顾自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回想起晴园跟着顾泽川去顾家那天,墨儿哭的钻进桌子底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责怪他不该让顾泽川带走晴园。
想必,他家帅爹也在心里怪他。
“墨儿,吴有德叔叔还在楼下等你呢,他想听你的收音机。”齐静春不动声色支棱着小萌宝下楼去玩儿。
有爸爸宽厚的怀抱依靠,墨儿心情也逐渐恢复了,湿漉漉的眼睫眨了眨,狡黠一笑:“爸爸!我去给吴叔叔调收音机。他肯定不知道我的收音机怎么拨弄。”
周鸣匣眼眸闪了闪,表示同意儿子下楼玩耍。
小萌宝依依不舍地从爸爸怀里出去,又很不放心的抓着爸爸的大手问:“爸爸你今天不走了吧?”
“嗯!司令部不忙,爸爸留在山里带你两天。”
嘴里一字一顿的回应着小家伙。
转眸,帅爹凑近儿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小萌宝欢欢喜喜蹦蹦跳跳的下楼去找吴有德玩耍。
楼上堂屋,不甚明亮的房里,一东一西坐着的两个男人齐齐静默了数秒。
齐静春知道晴园出嫁之事不可能瞒得了他,便把事情经过简略告诉他。
末了还说道:“虽说她二伯母办的这事,我很生气,但他们瞒着我己经扯了结婚证,对方又是军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军婚,一旦结婚,没人能做手脚。”
顿了顿,他睨了一眼对面沉默中的男子,清朗嗓音又道:“我瞧着顾泽川性子沉稳,对晴园照顾细心,嫁去顾家,不会让她吃苦受罪!”
周鸣匣没有任何言语。
阖眼,灰白眉梢好似两条透亮冰凌,容颜破碎,挂在眉宇间止不住的轻颤。
整张面孔散发着一股悲凉,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他们经历过一次分别之痛,哪里能承受的住再来一次诀别。
回大理的这一路上,他胆战心惊的等待结果,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没等来突然而至的见面,等到的却是儿子扑进怀里哭得伤心欲绝,孩子有什么错呢?
墨儿小小年纪还说不出大道理,只是本能的感觉不能失去晴园,却不晓得他是在挽留自己的母亲。
看到周鸣匣这般痛苦而隐忍,齐静春作为长辈,只得摇头,“鸣匣,事己至此,你想开点,你们两个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或许这是命运对你们最好的安排。”
周鸣匣沉闷的声音终于冒出来,“即使要嫁,那也是体面的嫁。”
顾家与杜家二伯母两家人偷偷摸摸就给扯了结婚证,嫁过去算什么?
她婆家或许并不清楚杜晴园的身份背景有多么显赫。
她是出生高知家庭,外公又是大教育家,知礼,谦逊,自小身边就围绕着教授父母。
更何况,她还有另一层身份。
“这件事我阻止不了,说来惭愧的很……”齐静春无奈叹息。
……
楼下,吴有德和墨儿无聊的拨弄着收音机频道,发出呲呲呲的信号不良的噪音。
却也像是在打破楼上两个大人之间的静默。
半晌后,齐静春呷着热茶,轻瞥表侄一眼,叹道:“如果你觉得太难受,我也可以给你一颗药,吃了药,你这辈子就能把和晴园之间的感情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痛苦。”
周鸣匣倏地睁开眼眸,深色眼瞳闪过一丝惊愕:“什么药?你是说,给她吃过那种药?”
“嗯。”齐静春颔首,面色平静:“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周鸣匣脑子一阵天旋地转,分别也就罢了,这还彻底忘了他们之间曾有的感情?
顿了片刻,周鸣匣抬眸望着齐静春,语气里带着埋怨:“怎么能给她那种药?!”
他无法理解,这会是表叔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一时间,他整个人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头痛欲裂,像要爆炸似的,不听他控制。
“鸣匣!你也别执拗于过去的感情,喝杯茶,我这个茶是从那边带过来的,有安神效果……”齐静春神色淡然,将散发着一缕淡香的热茶递过去。
楼下堂屋,墨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
坐在吴有德腿上,俩人对于拨弄收音机频道,各个频道切换时所发出的不同噪音,别提多开心。
“嘻嘻嘻……”玩了片刻,墨儿回头望着吴有德,小脸平静:“叔叔,你知道13师怎么走吗?”
“啊?”吴有德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家伙,问道:“你想去雄区13师?距离昆市军区也就两三个小时路程。”
墨儿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吴有德,小手指绞着,说道:“我想去看晴园,她和顾泽川住在13师。”
“晴园和顾泽川……”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有德双眼倏然睁大,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只晓得晴园这些年住在紫藤镇二伯父家里,难道真的去了部队?
“你说的那个顾泽川是什么人?”
“兵!老兵!晴园嫁给那个老兵了!”墨儿忽然间小脸蛋神情暗下来,紧紧抿着小嘴巴不愿多说一个字。
晴园竟然嫁给了别的男人?!
这是什么惊天新闻!
吴有德感觉这事要不是小孩子弄错,要不就是他听错,总之绝对不可能发生。
他所认识的上司,即使不能与晴园结婚,但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之妻。
这简首要了他的命。
上一次他俩明确说分手,一夜间,他家上司头发白了,把自己关在屋里……,后来无论吃什么都没有再变黑。
自那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长年累月扎根在部队……
就连周家老太太要求子孙后代每个月务必回大理喜洲老家团聚,每次陪上司回喜洲的周家,周家大宅内那是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只要是他回家,家里静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咳咳……”吴有德温柔地抚着小家伙的手指,半开玩笑道:“你爸还真是龙颜祸水,逼得晴园嫁给别人。”
“你骂我爸爸?”
小萌宝咬咬小嘴唇, 眼神犀利,瞪着眼前警卫员叔叔。
“没、没有,绝对没有。”
吴有德立刻高举双手,示弱得做出投降的姿势,就怕这小萌宝待会儿告状。
他家帅爹,可是温柔护短的绝世好爹,不但拥有一副绝世臭皮囊,遇到有人胆敢欺负他宝贝儿子,定然不会手软。
“噢!闹了半天,他们在楼上堂屋就是要谈晴园嫁给别人这事?”吴有德心里暗骂自己神经大条,竟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所以,你爸现在是怎么个意思?”
抢婚,还是认命?
“肯定要去把晴园抢回来!”
小萌宝说着,顾不得听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新闻,拔腿上楼,他就等着爸爸回来给他撑腰,今天,这件事必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