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刺痛。
这是洛恒所剩不多的感知。
目光所及之处，偶尔有几缕阳光透过水面，为深不见底的海下带来几分希望，可很快便被庞大的冰层遮盖。
努力凝聚精神，向上望去，除却黑暗，再无其他。
洛恒的意识中无数想法流过。
“自己这是受伤，落水了。”
“真是意外。”
“竟然拉出来个镜流。”
“刃好像还在冰层上，镜流看到了吗？”
“真痛啊……”
胸口处不间断的传来冰冷与钻心的疼痛。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剑意几乎是镶嵌在胸膛。
自己每次运用虚数能量想要将其消除都会引发两股能量的碰撞，随之而来的便是刀刮般的疼痛。
修复胶囊己经用了。
有用，但不多。
那些纳米修复物质在靠近剑意时便被尽数湮灭。
但聊胜于无。
至少，给自己缓解了一些痛苦。
洛恒艰难的再次睁开眼睛。
望着胸口破碎般的伤势，脸上不由得带起一抹苦笑。
“时间应该到了吧。”
海中无法观测时间变换。
只凭自己的感觉，应当过去许久了。
“唔……”
洛恒奋力运转，云吟术引导虚数能量化作不间断的冲刷伤口上残存的剑意。
的确是痛，但眼下必须要将其消除。
一道球形的水罩同时出现，将自己与深海水隔开。
洛恒用尽力气消除伤势。
“呼——”
终于，伴随着能量与剑意最后一次碰撞，伤口处开始缓缓愈合。
洛恒长舒一口气。
就这样静静的飘在水中。
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眼。
————
他做了个梦。
无光的幽暗中，他仿佛回到持明卵中，在波涛与幻梦里辗转来去。
他梦见自己站在祭坛上，舞雩吟诵。歌谣与手势不过是表象，双眸中放出的光明，血脉中涌动的风暴才是真髓。他信手编织鳞渊境中如烟似雾的浪涛，将躁狂的「龙」镇入蔓生的巨木中。
随着长吟冲天散去，鳞渊境将再续数百年的平静，而他的使命也宣告完成。礼毕，他回头望去。离去的石阶上，不知何时站立着数不清龙角华服的尊者。
他们宛如镜中留影，以微妙的误差一个个舞袖、转身、准备离去。
不可尽数的人结成天梯，向着无穷尽的虚空延伸出去，所有人的面容每日晨起时都在镜中与他相见——那是他的脸。
他梦见自己抵达战场，如神明亲临。
悬于云端，军阵似蝼蚁般渺小，云车和星槎如注定要赴火的飞萤。
这就是凡人的生命…这就是龙的视角吗？一丝骄慢涌起，令他心意冰冷。他忙将目光投向那些与他一同厮杀、一同欢饮的人们：疾驰而过的飞行士丝毫不在意队列齐整，随兴射击，任由装填炽火的弩箭落在奔突的步离甲士间；
在星槎所指的方向上，有位白发剑士当先一人，随锋刃舞蹈，在剑光中穿梭，其锋芒太盛，连她的同僚也不敢与之同列，只是殿后策援；
平日与他谈笑的那位云骑骁卫则收起一身闲散，手持阵刀，与所部军士们抵抗着侧翼袭来的步离战卒；
本阵后方，随军的匠作们调试着巨大的金人，也许那名狷狂的匠人此刻正挥汗如雨——这些数十米高的军械是应对器兽的杀手锏；
随后他瞧见了彼时的将军腾骁，他如同帝弓的化身笼罩在金色雷霆中，与自己的幻影犁过敌人的战兽军阵……
他梦见自己分开海水，来到宫墟深处，埋葬故友残存的碧血，或是创造许久未诞的新生——又或者这两件事本是一体，是久久无法实践的渴望，是压垮巨龙的最后一根稻草。
匠人持剑一路护卫，血痕累累。他敦促自己下定决心。「倏忽死了…我们赢了，可还能再赢几次？我们还要付出多少像这样的代价？」
「看看这建木，它依然还活着。只要建木矗立，怪物们…它们可以一遍遍卷土重来。仙舟人、狐人和持明对抗孽物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为这个牺牲，为那个去死…这全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就像她选择了救你和镜流…就像她选择了让更多人活下去！」战争，还有那些在战争中消失的生命，每个都和自己一样，是呼吸着的人。
他想起那些人的脸庞，疲倦地合上了眼，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我们也会选择让她，还有更多人活下去。——持明有自己的解救之道。
我可以试试。
…………
“呼——呼——”
青色的护罩隔开汹涌澎湃的海水。
唯余下洛恒醒来的悲怆。
“为什么？”
“自己……怎会做那样一个梦？”
“那是丹枫的记忆么……”
洛恒青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不解的自己。
自己来自地球。
自己是洛恒。
是一个穿越者。
一个扮演者。
可为什么，那个梦如此逼真。
就好像是，自己曾亲身经历。
连带着唤起自己的悲怆。
一股清凉的感觉突然涌入脑海。
自己从未如此清明过。
特别是龙狂发作后。
等等……自己身上的龙狂，精神上的问题，似乎消失了。
无论是龙狂本身，还是引发它的疫病与幽冥之力。
尽数消散了。
不见任何踪迹。
好似被人以最锋利的兵刃斩去。
一道明月般的身影显现在脑海中。
“是你吗？”
“可是……为何？”
她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或者说是丹枫，应当恨之入骨才是。
先前的对话再度回响在脑海中。
［“我不是丹枫。”“你是。”］
她称自己为丹枫，称自己为饮月。
可记忆中，她明明认可丹恒转世的身份，亦认可他赎罪的行为。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穿越者扮演度丹恒饮月，为何她要紧追不舍，而后又为自己斩去精神上的顽疾。
为何坚称自己是——丹枫。
他不理解。
“系统，我的扮演进度到哪里了？”
在脑海中唤出系统。
“宿主，当前模板：饮月君”
“扮演进度：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