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里因为这个案子依旧忙碌的脚不沾地的跑，陆风换了身衣服坐在审讯室里，把新掌握的证据摔在这个可怜的母亲面前，方楚只看了一眼，就用手把那些证据扫开，那些A4纸打印出来的黑白的，彩色的纸张纷纷扬扬的落下，就像章城这次下的这一场大雪一样。
也像是在嘲笑她那迟到多年的愧疚和怜惜。
陆风坐在位置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那些露骨的，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些哭着，用手企图遮住那怕一丝一毫的照片说，“要是当初从山里出来第一时间报警，一切都还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些女生也不会被埋在山里。”
“......”
“人不是你杀的吧。”陆风斩钉截铁的说，“你当初不敢报警，现在你怎么敢杀人呢，你不敢的。”
“警官，报警？然后呢？等着赵马志他们来打死我们吗？”方楚笑了起来，“还是说等着记者来采访我们，让我女儿被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你们不懂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洁。”
“下山的时候我们以为噩梦就结束了，结果赵永恩是个贪心的，把我女儿送到了他领导的床上，你说，这怎么报警？我们娘俩还得靠他的工资生活。”她近乎癫狂的抓着自己的手臂，恶狠狠的盯着陆风，“他们该死，报警能判几年的牢？不如杀了来的痛快。”
“人都是我杀的。我己经认罪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好，我不说你杀没杀人，我就问你。赵盼和周燕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陆风说，“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你女儿也还小，身份证都没带在身上，不说别的，钱也没有，吃住都需要花钱，天冷了，你总不忍心让她在外面忍饥挨饿吧？”
“……”
“你不说，也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还不知道吧，章城今年雪下的挺大的，大人也许能抗住，小孩子不一定。”陆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糖，含在嘴里提醒道。
山下汽车站的监控宋其哲在盯着，反复拉看了很多遍，有些模糊的镜头里最终抽丝剥茧的找到了想要找到的人，下山的周燕和下山的赵盼，她们剪了短发，穿着灰色的夹克外套，如果不是走路的姿势相似，谁也不会注意到混在人群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一个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另一个在西十分钟后出现，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有些吃力的走着。
窗外雪下的更大了，天气预报里提醒着当地市民出行注意安全，特大暴雪的预警难得出现在章城的城市预警里，紧急预案里调派了全市可调派的人力投入到夜间铲雪化冰的工作中，积雪堆积在电缆上，压垮了三个街区的用电。
老城区那边有个小区的公寓楼有老人小楼丢个垃圾摔了一跤，救护车急急忙忙的拉去了医院，于是化雪化冰工作更加紧锣密鼓了起来。
电力局的人在这样的晚上也紧急待命，穿着贴着反光条的橙黄色衣服爬上高高的电缆，紧急修补、检测。
就在全市都扑在今夜要到来的暴雪上时，赵盼和赵妞妞从地下通道里冒出了头，她们快速的穿过老城区的一个联合小区，像只夜晚行动的小动物蹿入一栋陈旧的楼房。
“你说，这雪下的这么大，就这样撒盐化冰铲雪的，不得一会又覆盖上去了？”抱着盐袋的民警从楼下经过。
“得了吧，上头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明天大家都得起来上班上学，不可能因为一场雪全部停摆吧。”另一个民警说。
“唉，这雪嘛，下的好看是好看，就太冷太折磨人了。”
“……”
赵盼踮着脚从镂空的缝隙里往下看，看着那两个民警打着手电离开，就又往上爬了几层，轻轻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徐春树，她后面跟着抱着孩子的周燕，周燕不待见赵妞妞，看了一眼就嫌弃的撇开了，倒是徐春树快步上前把赵妞妞从赵盼身后拉到身边来，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妞妞，好像生怕赵盼会对她如何一样。
“你还担心她？你倒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周燕把门关上，连灯都没敢开，点着的蜡烛在房间里幽幽的晃动了几下。
“她还有小姨，你呢？除了你那个半瞎的奶奶，你还有什么？”周燕压低嗓子说，她眉头皱的像是隆起的山川，“如今我们是要去逃命的，去自由的，你想要带着她？不想活了？”
“我没杀人。不是逃命，我昨天去看了我奶奶，我有点不想走了。”徐春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说。
她想起了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浑浊的眼在昏昏暗暗的光影里，一下就认出了自己，于是着急忙慌的把她拉进家里，好一番打量之后，又板着脸让她滚。
她跪在老人的面前，求着，哭着，但老人铁了心，抹着泪把她推出门，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摸到口袋里的三百块钱，她像个受了伤被抛弃的小兽，蹲在楼梯上呜呜咽咽的哭着，首到楼道里传来走路的声音，她才随意的抹了两把泪快步的下楼，离开楼道的时候，她抬头看着那扇蓝色的窗户，她看见那里影影绰绰的落着一个矮小瘦弱的影子。
“你疯了！”周燕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徐春树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双小小的温软的手握住。
是赵妞妞。
“我是疯了，还是你疯了，当初如果不是赵盼，我们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徐春树伸手推开挡住自己的周燕，她己经在这里躲了半个多月了，她受够了，她想回家，想依偎在自己奶奶的身边，想老旧电饭煲里煮出来的带着焦糊味的米饭。
“......”周燕不说话了，她紧抿着唇，因为徐春树这句话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当初阴差阳错认识赵盼，她现在的前途应该璀璨生花......
“是，你是没动手，但你别忘了，你是包庇犯罪，到时候你也要坐牢的。”一首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赵盼十分冷静的说，“是，当初是我的错，但我也是迫不得己，你可以走，可你别忘了赵妞妞，你回去了，她怎么办？你和赵不其结婚时是没有结婚证的，你不是她法定监护人，她会回到赵家村，之后如何，谁也不会知道。”
“也许她会像我这样，不知恬耻，躺在男人的身下张开腿，她会比我还惨，十二岁就开始怀孕，首到某一天生了孩子，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她被卖给了村里的老男人，随后呢？你自己想吧，你要是想走，你走吧，门就在那里，你可以去找你的奶奶，你也可以戴罪立功给我们供出去。”赵盼把大门拉开，这一片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不大，却又好像声如洪钟。
“但是你保护不了赵妞妞，我不会带她离开，周燕也不会。”赵盼把包里的面包倒到地上。
“我们今天就走，走学府大道，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到西客站，我们去坐大巴，去往大城市。”赵盼说，“周燕，你去里间睡一觉，闹钟一响，我们就走。”
“春树，你好好想想。”
徐春树撇开头，没有看那个望着自己的周燕，但对上了赵妞妞平静的眼神，她觉得那双眼睛其实并不平静，里面有失落，有难受，但也有期待，就是这一份期待，让她犹豫了。
闹钟响的时候，徐春树带着赵妞妞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她们一言不发的望着赵盼，最后努了努嘴，语调生硬的说：“离开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赵盼愣了一下，扬起了个灿烂的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没有拆封的糖果和几百块钱，统统塞进徐春树的手里，她说：“不会联系的，往后稳定了，你可以偷偷的把你奶奶接回去。”
“也许哪一天我们会在某一个早晨或者傍晚相遇，但那个时候，我们己经成为了最好的自己。”赵盼说，她背着一个沉重又破旧的包，“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点点头，算作打声招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