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子捧着一碗酥茶放到牧羽面前。
“谢谢秋水姐。”牧羽和煦一笑。
此女名叫白秋水，白霜重的孙女，白霜重的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如今白秋水是他唯一的亲人。
白秋水也不回应，瞪了牧羽一眼后便转身离去，显然是还介意牧羽在外面说的话。
牧羽捧着酥茶默默品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白霜重，气氛有些尴尬。
白霜重喝完酥茶后，这才抬头看着牧羽，笑骂道：“你小子这嘴可是刁毒，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也不知道是随谁，明面上是骂林家父子，暗地里拿话点我呢。”
牧羽挠了挠头，赔了个笑脸。
“我这不是怕您惹上麻烦嘛。”
“真以为我老糊涂呢？”白霜重无奈摇头，看起来倒也不介意，“我知道你有心，否则你还能坐在这里喝酥茶？”
“您明白就好。”牧羽微微一笑。
白霜重正色道：“老族长对我有恩，我只是准个假，这件事就是到族长面前我也敢说，族长也会体谅我，我这些年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族长的事。”
“您老人家的名声谁不知道，我自然是信得过。”牧羽顿了顿，“我就是怕人家说您闲话。”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白霜重笑骂，旋即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人还没到杀气就到了，听我一句劝，不要把事做绝。”
牧羽放下茶碗，严肃道：“白爷爷，阿爸常跟我说，您的两个儿子都跟他死在战场上，他一首心怀愧疚，我也很尊敬您。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隐瞒了，以您的慧眼，应该看得清那些事绝不是金颜一家就做的出来的。”
“我知道。”白霜重叹了一声，“殷扬受伤的时候我就知道是金颜，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背后的人是林深。若无他的帮助，寒荒部落的人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离开？这些事明眼人都知道，你阿爸也知道，只是大家都当做不知道。”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林深是老族长的儿子？”牧羽眼中满是疑惑。
白霜重沉声道：“有些事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好说。我只告诉你，如今林家的羽翼己经被剪除了，己经没有反抗的力量了。你阿爸都能忍，难道你不能忍？”
“可这是通敌！”牧羽用力戳着旁边的桌子，“若只是内部矛盾也就算了，联合外人算计自己部落，这我怎么忍！他们仗着有人支持一次次挑衅我阿爸，我不想跟他们一首耗下去！”
白霜重怒上心头，愤然起身把茶碗摔在地上。
“刚刚在外面我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己经低头了，你非要把事情做绝吗！”
牧羽冷声道：“装病这招我也用过，别说他林无邪躺在病床上，除非他们父子咽气，否则我根本无法放心！”
“你！”白霜重气的胸腔剧烈起伏，见牧羽眼神凶狠，怒火瞬间消失，摸着胡须重重叹息起来。
“罢了，这些陈年旧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不杀了林家父子绝不会罢休的，那我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你吧。”
“那就请白老赐教。”牧羽沉声说道。
“我且问你，咱们部落谁最大？”白霜重问道。
“当然是我阿爸，他是族长。”牧羽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整个北境只有咱们部落是以族长为尊，在别的部落，地位最高的是大祭司。”白霜重说到此处，眼神复杂到极点。
“这是为什么？”牧羽问道。
白霜重转身背对牧羽，犹豫许久后才开口。
“上一任大祭司被你阿爸杀了，从那以后，咱们部落就只有祭司，没有大祭司。”
“你以为那些人是因为老族长支持林深吗？自从你阿爸当上族长后，头人们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小，他们是反对你阿爸独揽大权，就是林家父子死了他们的想法也不会变。”
牧羽冷笑道：“不过是一群老顽固罢了，我觉得我阿爸杀的好，本来就该是谁强谁说了算。”
白霜重讥笑道：“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若你知道大祭司是谁，想必说不出这话来。”
牧羽本想说‘我管他是谁’，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那这位大祭司是谁？”
白霜重回过身盯着牧羽，一字一句道：“你外公，墨烛。”
牧羽瞳孔剧烈收缩，但还是强行冷静下来，漠然道：“这件事我阿妈肯定知道，她和阿爸一首很恩爱，说明她不怪阿爸。杀了就杀了吧，反正我也没见过，也没有感情。”
“哪怕这个人是你外公？”白霜重惊讶问道。
牧羽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话，杀的好。若非逼不得己我阿爸怎么会做悖逆之事，说明那老东西该死。”
白霜重暗叹牧羽戾气之重，无奈道：“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你的推断是对的。当时我们看到大帐起火，赶过去时只看到大祭司的尸首，还有你阿爸阿妈。整件事最奇怪的就是你阿妈的态度，她从来没表现过怨恨，和你阿爸始终如一。”
白霜重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这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林家不能动，否则毁的绝不是名声，那些头人会害怕被清算，部落内的矛盾会越来越大。年轻人，还是耐心些吧，有些事是要靠时间消磨的。用不了多少年，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去，到时候这些事都会被遗忘，人们只会知道你阿爸是一位了不起的族长。”
“那您为何……”牧羽欲言又止。
“我为什么支持你阿爸是吧？”白霜重问道。
牧羽点了点头。
白霜重脸上浮现一抹饱含沧桑的微笑，轻叹道：“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族长说的收神权归于人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那些头人为何那么倔强。我信奉武神，可是神离我太远了，我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我不想参与这些是非，你阿爸能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我就支持他。”
牧羽沉默许久，郑重躬身行礼，将头埋的极低。
“白爷爷，对不起，我刚才太鲁莽了。”
白霜重摆了摆手，笑道：“我那孙女是个闷葫芦，我在家里闲的慌，有人吵吵架也好。对了，你觉得殷虎怎么样？”
“很好啊，又豪爽又仗义。”牧羽答道。
白霜重无奈笑道：“当我没说，我也是气昏了头才问你。你们从小玩到大，你放火他添柴，你杀人他递刀，你嘴里能有不好的话才怪了。还有时间，我再考察考察吧。”
“这是要把秋水姐嫁给殷虎的意思？”牧羽试探问道。
白霜重点了点头，叮嘱道：“这件事别说出去，不然到时候没成就结仇了。”
就在此时，白秋水忽然冲了进来，愤愤地看着白霜重。
“我不要嫁给殷虎！”
“你这孩子怎么偷听呢？”白霜重呵斥道。
“你们吵架那么大声，想不听到都不行，你们吵架我不管，反正我不嫁给殷虎！”白秋水十分决绝。
“殷虎挺好的，你不喜欢吗？”白霜重问道。
“我喜欢他什么？”白秋水冷声反问，“喜欢他上战场我当寡妇吗？阿爸和二叔都死在战场上，连尸骨都找不回来，阿妈和阿婶天天哭，我不要嫁一个出去打仗的人！”
白霜重面色瞬间暗淡，眼中满是愧疚。
“好了，不嫁就不嫁吧。牧羽，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牧羽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跑了一阵后又勒住缰绳，回头看着白霜重的住处。
“不对啊，以白老的修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白秋水在偷听？”
“故意让我别说，又让我看到这一幕，真的不让我说吗？”
“还有林家，真的只是来告假吗？”
他瞬间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难怪置身风波这么多年岿然不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殷虎，你小子得请我喝酒，驾！”
经此一事，他对林家的杀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重。
阿爸顾忌部落不好下手，他可没有这个顾虑。
反正他时日无多，这个恶名他来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