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煩指尖的朱砂笔悬在青铜鼎沿,一滴血珠顺着鼎耳饕餮纹渗入缝隙。鼎腹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震得博古架上陶俑纷纷捂住耳朵。
"东家,这周鼎吞了第七个式神。"
温不言的民国算盘横在膝头,五十六枚金丝楠木算珠无风自动。盲眼书生用墨线缠住鼎足,"昭和十六年的怨气,带着神道教禊禊符的味道。"
阿娇把酸汤鱼锅端到鼎口,滚烫蒸汽里浮出张扭曲人脸。苗族少女舀起勺鱼汤浇在鼎纹上,那张脸顿时发出油炸面团般的滋滋声。"东京口音的饿鬼道残魂,"她银耳坠叮当碰响,"要拿雷公椒还是忘忧菌?"
"用孟婆勺。"云煩扯开衬衫领口,锁骨处盘踞着道狰狞旧伤——那是时辰道人的蛇形日晷留下的印记。他握住鼎耳的瞬间,整条青石巷的野猫齐声惨叫。
混沌初开时的记忆在铜绿中浮现。
盘古巨斧劈开玄黄之气的刹那,三千魔神从鸿蒙裂缝中蜂拥而出。云煩记得最清楚的是杨眉道人,那株空心杨柳每次舒展枝条,就有星斗从祂发梢坠落。
"挚友且看!"
肌肉虬结的巨人将青莲抛向虚空,霎时清气上升为漫天星斗。盘古转身挡住袭向云煩的混沌钟,左肩被东皇太一的利爪撕出血瀑,"待吾身化山河,汝便替吾守着这时空经纬..."
记忆突然被鼎中喷出的黑血打断。
十三张符咒从和服残臂袖口飞出,在屋内结成九菊一派星阵。温不言的墨线应声崩断三根,民国算盘震得跳起来砸中阿娇的酸汤锅。
"我的鲶鱼豆腐!"苗族少女甩出银项圈套住乱飞的算盘,"你们赔我石屏井水熬的汤头!"
云煩并指划过鼎身,混沌之气凝成的手甲首接捅进符阵中心。黑雾中传来日语咒骂,被他生生拽出个穿神官狩衣的老者虚影。"昭和十六年..."老者眼窝里爬出蜈蚣式神,"支那的镇物..."
青铜鼎突然将虚影吞了回去。
鼎腹饕餮纹扭曲成张哭丧脸,嘴角首咧到鼎足根部。温不言趁机将算珠嵌入哭脸七窍,"东家,是周厉王时期的诅祝巫咒,被倭人用血祭污染了。"
后巷传来急促拍门声。
白天见过的羊角辫女孩浑身湿透站在雨中,怀里紧抱的作业本滴着黑水:"云老板!音乐老师说铜鼎在唱歌..."
阿娇的银梳突然炸开成十二枚小刃。
云煩抓起案上镇纸砸向女孩天灵盖,青石雕的貔貅却在触及发丝的瞬间化作齑粉。"温先生,劳烦教教孩子珠算。"他闪身挡住飞溅的石粉,袖口滑出截混沌青莲的枯茎。
盲眼书生己经用墨线在女孩周围布下二十八宿阵,黄铜算盘悬在阵眼嗡嗡作响。"小姑娘,三加七减五等于几?"他指尖拨动染血的算珠,"答错了要留下来洗盘子哦。"
女孩嘴角裂到耳根,作业本里爬出密密麻麻的符咒蜈蚣:"昭和十六年...常德..."
话未说完就被阿娇的酸汤鱼锅当头罩住,滚烫汤底里浮出半张神道教祭幡。
"常德?"温不言的墨线绞碎最后一条蜈蚣,"1943年常德会战,正是二十余万亡魂..."
云煩突然按住太阳穴。
他锁骨处的旧伤迸出金光,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晃动。青铜鼎发出归墟特有的潮汐声,鼎耳渗出海水咸腥——每次时空跳跃前的征兆。
"收拾法器。"混沌魔神抓起哭丧脸还在扭曲的青铜鼎,"这次要碾碎的是昭和十六年。"
阿娇往酸汤锅里扔进最后一把雷公椒时,鼎腹己经浮现出昆明老街的轮廓。温不言将民国算盘拆成两把铜尺,突然转头"望"向缩在角落的真货:"林主任,您家窗台上的山茶该换水了。"
躲在博古架后的林桂香僵在原地。
她看着那个苍白青年将青铜鼎按进自己胸膛,苗族少女的银饰在时空漩涡中化作星图,盲眼书生用墨线把尖叫的符咒蜈蚣绑成拖把。
最后消失的是那锅酸汤鱼。
沸腾的汤面上闪过滇缅公路的崎岖山道,还有辆载满桐油的卡车,驾驶室里坐着个穿美军夹克的年轻人——他的怀表链子上拴着半枚青铜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