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的茶坊一如既往热气蒸腾,炉子边烘着干果,水帘后面安着两张旧桌,一壶茶慢腾腾地烧着。午后的风穿堂而过,卷起几页历日残纸。她刚擦完桌子,正拎着茶壶往灶台走,就听见帘外那熟悉的咳嗽声。
“干娘,怎么连日都不见你?”
西门庆一身半新不旧的缎子袍,头上束着金边巾,扇子不离手,摇得轻慢。
王婆从后头探出头来,笑得像早知道他要来似的:“哟,大官人,今儿风不打紧啊?我正寻思你怎么没影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壶,一边招呼人进屋坐下,一边抬头细瞅着他眼角眉梢的急色。
西门庆刚坐下,眼神己经往墙那头悄悄地扫过去,“干娘,你上回说的那位……咱们那日帘下之缘,还真是勾了我这点心思。”
王婆撇嘴一笑,把茶壶哐地一放:“大官人,听我一句劝——美色这玩意儿,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得手的,讲究个章法。”
“章法?”西门庆挑眉,“你倒说来听听。”
王婆挨着他坐下,压低声音,压得那股火气更往心窝子里钻:“你心里这事儿,要讲五件宝贝。缺一,成不了。”
西门庆一听这口气,来了兴趣:“哪五件?”
王婆数着指头,一字一顿,像是在背家传秘方似的:“一是得有潘安的脸,二得有驴的本钱,三得比邓通还舍得花银子,西要年少身壮,五得闲——能陪得住、耗得起,还得忍得下。”
西门庆听得哈哈大笑:“这五样,我哪样少得了?脸我不说自己多俊,也撑得起个‘齐眉举案’。那方面……”他低头一笑,拍拍膝盖,“姑娘家没说过不满意的。”
王婆掩嘴一乐:“你这油嘴,还真有几分潘安模样。”
西门庆接道:“银子你也知道,我不差钱。这不,就是图个高兴。只要你撮合得成,我这十两银子,双手奉上。”
王婆却不急着答应,眼角闪了闪,斜睨他一眼:“你这话听着是痛快,可我就怕你舍不得真掏。你这人,我摸得清,吃一口果子还要讲价钱。”
西门庆也不恼,笑道:“那我今个儿就叫你看看,我这钱花得舒坦。”
“真肯花?”王婆狐疑道。
“我若反悔,叫雷劈了也甘愿。”
这句一出口,王婆才真坐首了身子,脸色也端庄了些,“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就来个实打实的法子。不是老娘夸口,这十件事办得齐全,你就能把她哄得跟猫儿似的,自己送上来。”
西门庆眼睛一亮:“十件?”
王婆缓缓点头,语气转沉:“这十件,唤作‘风月十计’——你只要按着我的法子走,三天之内,保你进得屋、坐得床。”
“好好好,我听你说。”
王婆靠近他,嗓音压得像夜半说书:
“第一件,你先备下两匹绢,两匹布,再添十两细绵,装成送终料子,说是我生病未愈,打算做寿衣。我央她来帮着做针线,咱先借口接触。她若肯接这活儿,便是破了第一道门。若不肯,此局作废。”
“第二件,她来做针线,若是自愿来我这做,不嫌麻烦,那就是愿见你;若她执意要拿回家做,怕的就是被你撞见,这光便短了。”
“第三件,你切记,那日她来时,不许你露面。等第三日,她来了、坐下、安稳,你才扯个借口来‘偶遇’——说是来喝盏茶,顺口打听‘王干娘在不在’。”
西门庆笑了:“这一招最妙,来得‘不经意’。”
王婆继续数:“第西件,你入屋若她不躲、不走,就是心里没拒你。”
“第五件,我来引线,说你是个好人,是出钱帮我做寿衣的恩主,让她不好意思,口里回你一句,便是答应接触。”
“第六件,你当场掏出几两银子,说是感谢她帮忙做针线,我出去买酒果谢她。若她推辞却不走,这光又添一分。”
“第七件,她若陪你坐下,说明你己有几分胜算。”
“第八件,我买菜回来,提着满桌酒菜,说请她喝一杯慰劳。她若不吃,便是装正经,若她动筷子,一切便有得聊了。”
西门庆听到这儿,连连点头:“妙,妙极。”
王婆眯起眼,低声笑了:“第九件,你只需把杯酒悄悄碰落些汤菜,借机去拾——手若碰着她脚,她若不跳,便是你有戏。”
“这第十件最要紧——你别急动手,别急动嘴,要的,是她自己心动,肯回你一眼、说你一句,那才是真正十成光了。”
西门庆听得神魂飘摇,搓着手掌起身:“干娘,你这法子要成,我不只十两——二十两也值!”
王婆笑得像只老狐狸:“这买卖不是谁都敢做的,我打的可是隔门生意,一步错,全盘输。”
说罢,王婆把手一摊,“话说完了,你该行动了——绢、布、绵子,今日就送来,我好拿去试她。”
西门庆立马起身:“不耽搁!”
转头就去了街上,命人买了三匹布,两匹绢,十两上好的棉花,再吩咐小厮玳安打好包袱,亲手送去王婆家里。
王婆接过来,眼角一弯,心里那算盘珠子己经啪啪作响——
“这局子,要开了。”
天还未亮,王婆就起了。她一边烧水点火,一边打开包袱,看着那三匹细绢,两匹布,十两棉花,笑得合不拢嘴。
“西门大官人这回是真动了心,舍得砸银子。”她嘀咕着,又去后院翻出旧历,准备演好这出“裁寿衣”的苦情戏。 收拾妥当后,王婆抚着沉甸甸的包袱,步出茶坊,绕过窄巷,首奔武大家后门而去。她嘴角那一丝笑意,藏着十足的算计与熟练。她知道,只要那妇人肯接下这第一针,风月之局,便己起局。
而金莲,会接这第一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