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李瓶儿屋里的酒席还没散,吴月娘坐在上座,玉楼、金莲、李娇儿也围着掷骰儿,一时间笑语不断,气氛热烈。
而屋外,另一场无声的风月,悄悄拉开帷幕。
后院,西门庆早己从外面回家,在屋里坐着,手里端着一盏茉莉花酒,轻抿一口,眼角含笑地瞥向玉筲:“你去前头把她叫回来一趟,说我房里没茶叶了,让她来取。”
玉筲笑着应下,心里明白得很,走得比谁都利索。
不过一盏茶工夫,宋蕙莲便从前院借着“取茶”为名,脚步轻盈地绕进后宅。她衣着虽不张扬,却拣的是最衬肤色的水红短衫,裙摆扫地,一步一生香。
她掀帘而入,西门庆己倚在榻上等着她,一见她进来,笑得眉眼都弯了:“我的心肝,怎的才来?”
蕙莲顺手把茶盏放在桌上,笑盈盈地扑过去,坐进他怀里,低声嗔道:“还不是怕娘那边疑心?我就说来取茶叶,玉筲姐姐早候着了。”
西门庆搂紧她,鼻尖抵着她的颈窝嗅了一口,低声一笑:“真香。”
“哪有香?是你那茉莉酒香。”蕙莲轻打了他一下,嗔笑里藏着三分妩媚。
西门庆翻手从衣内掏出一小纸包,递给她:“这是你前些日子说要的香茶,另外还有点香料,我让人从湖州捎来的,别处买不着。”
蕙莲接过来,眼里一闪,语气柔得像要滴水:“你总是这样记挂我……”
“我不记挂你,记挂谁?”西门庆拿出一小锭碎银子,顺手塞她掌心,“你上回说欠薛嫂几钱银子,这是多余的,剩下的自己买点首饰胭脂用。”
蕙莲没推辞,只是嘴里细声细气地道:“你若真心疼我,我也该做点什么回报你才是。”
西门庆把她搂得更紧:“你现在做得己经够了。我就喜欢你这副知趣不争的样儿,别的屋里的——啧,都快成朝堂斗鸡了。”
蕙莲听了,没说话,只是伏在他肩头轻笑。笑声不大,却正好被院外一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潘金莲这会儿刚掷完骰子,忽然发现宋蕙莲“取茶”去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回来,心中便起了疑。她知这女人近来在府中动作频频,不像是安分的主儿,于是借口“起夜”,脚步一偏,从后廊溜到了上房边。
她脚步极轻,在月色下隐身树影之间,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细语低笑。
“果然。”她冷笑一声,正要靠近,忽听玉筲的脚步声从一旁穿廊走来,她只得先退了几步,躲回廊柱后方。
玉筲进屋,蕙莲便识趣起身:“娘那边还等茶呢,我得去了。”
“你今夜别走了。”西门庆低声道,“后院没地儿,我刚才问了五娘,她屋里空着,让你在那里对付一宿——我去说,她不会不肯。”
蕙莲一怔,随即摇头:“她虽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服气。我一个小小的家人媳妇,睡进她房里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西门庆皱眉:“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你搁外头去吧。”
蕙莲抬眼看他一眼,眼角波光流转:“若你真想,我晚上悄悄去花园那边藏春坞里头,你记得早些去。”
西门庆听了,大笑:“好你个鬼精灵的。”
二人又亲热一阵,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潘金莲藏身暗影中,看着蕙莲重新走回前院,咬紧了牙,手指把扇柄都捏出汗来。她不是没看出西门庆近来对蕙莲另眼相看,今日这一偷会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她不是怕蕙莲,而是憋着一股气——她可以不争,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踩着她爬上去。
她回屋后也不吭声,春梅给她端水时瞧见她眼神阴沉,问了句:“娘,是不是后边哪个惹你了?”
金莲摆摆手:“没事。”
但她心里却早己起了风浪。
到了晚上酒席散去,西门庆果真悄悄往藏春坞去了。潘金莲靠在窗边,听见外头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便走到花园那边,一首悄悄跟着,果然见西门庆进了那洞门,还没反锁。
她没跟进去,只是站在不远处,夜色掩住她的身形。她听着里面笑语细碎,心如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