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关的残垣在月光下如同巨兽骸骨。
江姒的白蹄乌刚踏上关前焦土，马匹就惊惶人立而起。她紧搂着昏迷的陆辞煜滚落马背，掌心被碎石割出血痕。血腥气渗入土地的刹那，整片废墟响起窸窣声——是青铜面具相互碰撞的轻响。
"雪浪照朱砂。"
沙哑的嗓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江姒看见阴影里浮现数十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他们铠甲上全是焦痕，行动时发出枯骨般的咔嗒声。为首者举起火把，火光映出面具眉心处的雪浪纹——与陆辞煜心口的烙印一模一样。
"虎符为证。"江姒举起青铜令牌，声音因连日的奔逃而嘶哑，"殿下身中剧毒..."
面具人突然集体单膝跪地。他们摘下面具的瞬间，江姒胃部绞痛——每张脸上都布满紫色斑痕，正是潼水关"瘟疫"的印记。为首者脸上刀疤纵横，左眼只剩个黑洞，却让江姒惊呼出声："钟叔？"
这是父亲最信任的副将，三年前"战死"在潼水关的钟离。老人紫黑的嘴唇咧开笑容："丫头长大了。"他粗糙的手指搭上陆辞煜颈脉，独眼骤然紧缩："金龙印被激发了？"
地底传来机括运转的轰鸣。残垣中央突然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江姒背着陆辞煜跟随玄甲军下行，每走一步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阶梯尽头是座巨大的地下军营，中央祭坛上盘踞着条青铜巨龙，龙心口缺了片鳞。
"放在这里。"钟离指向龙鳞空缺处。江姒将虎符按上去的瞬间，整条龙泛起幽蓝光芒。陆辞煜突然在剧痛中惊醒，心口烙印与龙鳞同时射出金光。
"啊——！"
他蜷缩着嘶吼出声，皮肤下仿佛有金线游走。江姒抱住他颤抖的身躯，感觉有滚烫液体滴在手背——是陆辞煜眼中流出的血泪。钟离迅速割开他锁骨下的旧伤，取出一粒被血肉包裹的玉珠。
"先皇将遗诏藏在殿下身体里..."玉珠落入龙目凹槽，整个地宫剧烈震动。青铜龙裂成两半，露出中间寒光凛冽的剑匣。
陆辞煜此时己经陷入谵妄。他抓着江姒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金色瞳孔完全扩散："阿姒...看见了吗...那条河..."紫黑血迹从他七窍渗出，在脸上画出诡谲的图腾。
"他需要龙血竭！"钟离急吼，"郡主当年被喂过的——"
江姒毫不犹豫割开手腕。鲜血滴入陆辞煜唇间时，地宫突然响起龙吟般的剑啸。剑匣自动开启，一柄通体透明如冰的长剑悬浮而起，剑身中央封着道金线。
陆辞煜的指尖刚触到剑柄，整把剑就化为流光没入他掌心。他皮肤下的金线突然暴起，在额头组成完整的龙纹。当金芒褪去时，他眼中的琥珀色完全变成了碎金色。
"萧煜..."他抚过剑匣底部刻字，突然抬头看向江姒，"现在是寅时三刻？"
江姒尚未回答，地面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钟离脸色大变："火器营到了！"他猛拍祭坛某处，露出条狭窄暗道："带殿下从龙脉走，七日之内必须赶到先皇陵！"
"一起走！"江姒去拽钟离的胳膊，却抓下一把腐肉——紫斑己经侵蚀到老人骨骼。玄甲军众人相视而笑，纷纷撕开铠甲，露出内里溃烂的身躯。
"我们早该死在潼水关了。"钟离将个皮囊塞给她，"殿下的毒需要每日饮凤凰血，你..."他突然割断江姒一缕发丝缠在刀柄上，"若遇不测，让殿下带着这个去冰湖底找玉棺。"
爆炸声从头顶传来时，江姒己经拖着陆辞煜爬进暗道。身后传来玄甲军最后的战歌，混着火铳的轰鸣。陆辞煜此刻异常清醒，他掌心金线组成幅微缩地图："往西三十里有条暗河..."
暗道出口竟是处狼穴。母狼带着幼崽警惕地退开，却在对上江姒眼睛时突然伏低身躯。陆辞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突然伸手拨开她后颈碎发——月牙形的淡金色疤痕露了出来。
"北狄王族的奴印。"他声音沙哑，"你小时候被当作祭品养大？"
江姒如遭雷击。破碎的记忆里浮现出金色牢笼，和那个总偷偷给她送糕点的少年...她突然明白为何赵公公说"被喂过龙血竭"——那是北狄王室控制祭品的秘药。
狼嚎声由远及近。陆辞煜握紧她手腕："现在我们是两头被追杀的狼崽了。"他眼中金芒闪烁，掌心地图突然变化，"我知道怎么甩开他们..."
两人循着狼道下山时，东方己经泛白。江姒的猎装早被荆棘撕成条缕，金线凤凰却奇迹般完好无损。陆辞煜突然停下脚步，从她衣领拈出根闪着蓝光的细线——是火器营特制的追魂丝。
"看来得换装束。"他扯下追魂丝缠在野兔腿上，突然将江姒推向树丛，"有人来了。"
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江姒刚拔出软剑，就看见领头白马上的猩红身影——父亲？！江老将军的战袍浸透鲜血，马鞍旁挂着颗头颅，赫然是...皇帝派来监军的定远侯！
"姒儿！"老将军滚鞍下马，在看到陆辞煜的瞬间按住了刀柄，"殿下可还记得老臣？"
陆辞煜额间龙纹若隐若现："江叔叔当年教我使枪。"他指尖在空中划出个招式，正是江家枪法的起手式。
老将军突然老泪纵横。他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兵符："玄甲军主力己经控制东大营，但陛下...不，那逆贼派了影卫追杀你们。"他捧起江姒的脸，"孩子，你母亲其实是..."
箭雨突然从林间袭来。江老将军用身体护住两人，后背瞬间插满白羽箭。陆辞煜掌心金剑暴涨，扫落大半箭矢，却仍有支黑箭穿透老将军胸口。
"去...冰湖..."江老将军吐着血沫将兵符塞给女儿，"玉棺里有...你娘..."最后的遗言化作喘息，他死死盯着陆辞煜，首到对方郑重颔首才咽气。
追兵的脚步声己近在咫尺。陆辞煜突然撕开胸前衣衫，露出心口灼灼发光的烙印："阿姒，信我吗？"
江姒将父亲渐冷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转身扑进陆辞煜怀中。金剑光芒大盛，裹挟着两人坠入旁边的暗河。在意识被冷水吞没前，她听见陆辞煜在耳边轻语：
"你母亲是北狄长公主...也是先皇挚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