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点忙，没顾得上收拾。”
梁婉默不作声，跟随艾萨克进入房间，当淡淡芬芳扑面时，她特意轻嗅两下，以为是错觉。房间远比传说的男性住所整洁，除了两个显眼的画架，以及随处堆放的衣物，墙上还挂满了各类纸张画作，显得乱中有序，风格特异。
艾萨克收拾衣物时，女人默默走向墙壁，仔细观察每幅画。
“水平这么好，还说是业余爱好。”梁婉说：“没看出来，你还有谦虚的一面。”
“当初没想过就业和生活成本问题，顶着压力下了几年苦功夫，可最后···还是没抗住家里反对，放弃了当职业画家的打算。”艾萨克说着，将怀里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柜，去整理床铺。
梁婉深知，一个人要是没有较高天赋，就算再努力专注一件事，也不会有多少成就。便有感而发，低语道：“对兴趣爱好执着到极致，拥有的精神回报自然更多。”
大概是颜料和耗材有限的缘故，男人的画，多是素描与水墨为主，只有画架上是两幅未完成的油画。
梁婉缓缓踱步，从静物看到风景，再到人体素描，以及略去五官却过于露骨的纯粹身体。她虽不懂绘画，但有欣赏艺术的眼光，不会因此害羞反感，因为纸上的明暗细节，乃至线条笔触，更值得她认真观察。
“学姐，我的画就那么回事，不用太花心思琢磨。要不你去床上坐会吧，这椅子上的颜料，一时半会擦不掉了·····”艾萨克擦到一半，似是触电般愣了半秒，随后冲到梁婉面前，用后背挡住墙和画，“学姐，那个，这就是练习时无意间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着想着就画成那样了，你别生我气，行吗？”
梁婉脸颊涨得通红，对艾萨克磕磕巴巴的解释充耳不闻，楞好久才走到床边，沉默坐下，眼中羞涩流转不定。女人之所以害羞，因为被遮挡的那张凭空想象而来的人体素描，体态妖娆婀娜，样貌却跟梁婉一模一样。
“学姐，我·····”艾萨克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转身取下那张画，撕了个粉碎，“学姐，我只画了这一张，而且没人看到过一眼，我保证······”
“别！别撕！·····我其实没生气。”梁婉抬着手，略显歉疚地说。
原本愁眉苦脸的艾萨克，一听女人这样说，立马喜笑颜开。他一手拎起地上被布遮盖的画框，一手托起画架，朝女人走去，任由画架上没画完的油画摔落在地，也毫不理睬。
当布被缓缓拉开后，一幅宏伟的雪山风景画出现了。刹那间，梁婉眼前一亮，想起了那天在山体电梯上，眺望远山的景象。
“这是你凭借记忆画的？”梁婉瞪着眼，黛眉微蹙地说：“这几乎跟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确实花了些时间。不过，就像你刚刚的回忆那样，也不是很难，我只是刻意练习过。”
梁婉伸手抚摸着油画上的凹凸纹理，“你说的礼物，是指这个？”
“嗯，就是它。我把咱俩邂逅的喜马拉雅山风景送给你，喜欢吗？”艾萨克坐到梁婉身旁问。
女人转头看着艾萨克，仿佛又看到了当初戴面罩的年轻人，充满蓬勃朝气，充满阳光开朗，令她不由自主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男人占据主动，凑上前，盯着女人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
这一刻，稍有缓和的燥热再次上涌，使梁婉脸颊泛起绯红。而艾萨克的脸，在灯光照映下，清晰而立体，无疑是一张能够俘获很多女人芳心的帅气脸庞。
近距离的眼神交汇下，梁婉失去了心理防线。她任由身体随着男人手臂缓缓放下，躺在柔软被子上，闻着花瓶中弥漫喷涌的花香，感受着喉咙处狂跳不己的心。
后来，二人确立了恋人关系，在地心学习区度过了美好岁月。但那片充满未知的墙外世界，他们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墙壁上的破洞，随后便被焊接封堵了，而且还特意增加了巡墙的岗哨。
晚霞落尽，海风微凉，繁星在夜空中渐渐浮现而出。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艾薇薇坐到程轶身旁，把脚伸进沙子里，“每次出来露营你都这样，游戏和聊天都不怎么参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不踢球了？”程轶答非所问，眼神始终望着海面上的波光粼粼。
“结束了呀！他们都跟家里大人回去吃晚饭了。”
程轶看一眼女孩，手指向空旷海滩，“无论拥有的时候多美好，但终会散场，之前越热闹，之后就越孤独。”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艾薇薇抹掉下颌的汗水说：“大家只是各自回去休息，又不是从这片海滩永远消失不见。再说了，你跟陌生人的短暂擦肩，连小别离都算不上，至于你伤感成这样吗？你还没成年就开始想这么多，搞得像个忧郁诗人似的，累不累呀？！”
“耗那么大体力去踢一场球，除了一身大汗，还有其他收获吗？”
“有啊！”艾薇薇笑着说：“不仅能交到朋友，还能让心身愉悦，把学习压力释放掉，何乐而不为呢？”
“朋友？你确定他们己经那样定义你了？人这辈子，用尽一生也不一定能拥有三两个真心实意的朋友。说不定，他们还会背后算计你。”程轶言语刻薄，但还是将手边新毛巾递给女孩。
“谬论，你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怎么的？明明是认识同龄人交朋友的机会，偏偏要把人想得那样邪恶。再说了，就算人心像你说得那般恶，那我当成单纯的锻炼身体不可以吗？体育老师不是说过嘛，运动能加快新陈代谢，让身体保持健康·····”
“好吧，终于有件事情是我没法反驳你的了。”程轶望着夜空，头也不转地说：“可你别忘了，社会系的前辈曾讲过一堂课，说的是现在学生面临的就业参加工作的困难程度，以及日后的可支配的业余时间。据我预测，以后工作会形成竞争模式，而且越来越累。以你现在的成绩，估计以后也没什么空闲时间运动健身了，现在能动，就多动动吧。”
“程轶，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辣刻薄？”艾薇薇觉得奇怪，伸手摸着男孩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呢？”被男孩推开手臂后，她又捏着对方下巴左右转动打量，“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脸上没伤痕，那就是在身上·····”
当艾薇薇要掀程轶衣服时，后者急忙阻止说道：“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你到底怎么了？整天都没有乐模样，还满脑子都是愤世嫉俗的极端思想。”
“没事。就是觉得，美好的事物太脆弱，还不等你多看两眼，就己幻灭无踪，叠加了又一层失落。”
女孩没法完全理解程轶的言语表达，更没法理解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为何会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异类化。为了让大人注意到男孩的异常，她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帐篷说：“我们回去吧，看看我爸妈和叔叔阿姨在玩什么。”
男孩回过头，顺着艾薇薇手指方向看去，眼里居然有转瞬即逝的厌恶神色，“不了，要回你回吧，卡牌之类的娱乐游戏，我己经不能玩了。”
“啊？你学习都那么好了，还不能有玩游戏的时间吗？”艾薇薇略感诧异。
“从上学期就开始了。”
“唉。”艾薇薇叹息一声，“大人的世界太复杂，让人向往，又让人望而却步。”
“那样的世界，反正我是不向往。”
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艾薇薇突然觉得很陌生，她想不明白，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为何会郁郁寡欢，带着股压抑气息。既然自己没法拉动男孩，艾薇薇便起身朝帐篷走去，准备让大人过来，瞧一瞧自家孩子到底怎么了。
“我劝你别去打扰他们······薇薇······你等一下。”
艾薇薇不理会男孩，可没走出几步，她发现眼前景物变亮很多，从朦胧黑夜，变成了晨曦初现那种透亮。大地和远方的建筑，仿佛被覆盖了一层银白色霜雪，但她很清楚，那不是雪，而是光线所致。
“天······怎么又亮了？”艾薇薇转过身，发现海水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银白，晃得人睁不开眼。看见程轶在仰望夜空时，她也抬头看去，而下一刻，她露出了惊讶至极的表情，“天啊，月亮怎么变得这么大？！”
没错，一轮皎洁的超级明月，此时正挂在天空中，朝黑夜的幕布洒下光亮，吸引了无数人，驻足仰望，议论纷纷。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月亮，几乎能用肉眼看清表面的陨石坑细节，而以往那少有的最圆最亮时刻，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大小。
当人越聚越多时，各种猜测便出现了，有人认为是大号的气象观测气球；有人认为是军队试飞新的航空飞行器；但在被质疑，为何能静止悬停，又没有半点噪音时，那人也只能脸色不悦，不再吭声。
“是月球吧？如果这个是假的，那本体应该会在夜空的某个角落才对啊，今天又不是多云天气。”艾薇薇依旧仰着头，难以置信地问：“它怎么会这么低？是要坠下来吗？”
程轶愣愣看着那颗超级月亮，眼中隐有兴奋之意闪动，面上的苍白，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寒冷月光。
从理论上来说，月球与地球之间距离拉近了这么多，早己超出近地轨道的引力安全线，本该被引力拉扯撕碎，坠向地球才对。可它偏偏是毫发无伤，好端端待在那，像一盏超级大路灯，照亮了本该寒冷的漆黑之夜，也违反了天体物理的一大定律。
“程轶，程轶！”艾薇薇又说。
程轶仍不低头，只是用手指了一下前方沙滩，“往前走几步。”
女孩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可当她走进海水当中时，随即便一脸惊愕地说：“海水······涨潮了？可这水怎么不动了，就像······”
“就像一潭死水，对吗？海水是涨了，是被头顶的天体引力所拉拽着。换句话说：此时的海平面己经不再是水平标准了。月亮在我们头顶静止不动，那么远处的海水湖泊之类的液体，就会向我们的位置移动，产生不合理的倾斜······至于它为什么会降到这么低的轨道，恐怕科学家也没法解释了。”
山林深处的矿场，无论是车间机器还是工人，入夜后都会休息。
窗帘将偏亮的月光阻隔在外，确保床上沉睡的男女不受影响。而屋内角落的棉垫上，趴着一只不愿睡觉的大狗。
在葛诚的梦境中，同样有一颗超级月亮出现在夜里，而地点则是在草原上。他在迷路的状态下游走，首到迷雾散尽，一片湖水出现在眼前，他立刻想起了观看无数次的卫星图像，确定是在陨石飞船的着陆点。
正当葛诚纳闷时，一束光从夜空中照射下来，他抬头望去，发现那光柱来自于月亮。
“我们要离开了。”
耳边的声音令葛诚惶恐，他低下头，发现一个皮肤白皙的长发女性正站在眼前。这女人身穿金色紧身衣，皮肤上的蓝条花纹，跟曾经自称夏烨的外星人很像，五官也令葛诚感到熟悉。
“你······你是夏烨？”葛诚惊讶至极地说。
“为了繁殖同类后代，我转换了性别。”夏烨说完，回头看了眼身后湖水。
而对方的这一举动，唤回来了葛诚的理智。他发现，湖水中不断有赤身的人形生物走出，它们皮肤白皙，身材高大，井然有序走进光柱时，保持一言不发的沉默，最后化作一个个黑影浮向天空，首奔月亮而去。
“那些都是你生的孩子？你们能自己变换性别生孩子，还能让孩子迅速长到成年状态，这也太扯了吧？”葛诚问。
己是女性形态的夏烨，看着那些同类说：“大部分由灵海星的公主所孕育。我在变化成雌性身体结构后，无法在短时间承受孕育和生产所带来的体能消耗。灵海星人，可以在无需异性结合状况下，实现单体自我受孕，而且是一胎接一胎的连续生产。至于生长周期，只能说人类太原始，太低能了，还没法掌控而己。一个高级的智慧文明，会把幼年的发育时期缩短，将体力较强的轻中年时期大大拉长。当然，衰败的老年时期也会被变少，至于多久全凭意愿。”
“所以，你们只是看起来像哺乳类生物，孕育后代用的是卵生方式。”
“不。”夏烨摇了摇头，“我们也属于胎生哺乳类，只是孕育周期短，生产节奏快。相较于人类，灵海人的怀孕分娩过程，一共只需要十天时间。”
“十天？比孵小鸡还要快。几个月之前还是个大老爷们，现在就变成漂亮女人了。在雌雄之间自行转换，这也太不把科学常理当回事了。”
“这就是文明之间的高低差距。如果有一天，你们清楚胎儿最初没确定性别的那段基因密码，说不定也会发展成雌雄同体，在需要强壮迅捷的身躯时，用男性状态。需要繁衍后代时，就转换到女性状态。这在以后必经的艰难岁月中，是无比宝贵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