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己逝,月上柳梢。
苏寻秋端着茶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发现江寒殊正托腮坐在桌边,映着烛光端详着掌心里的一枚棕褐色药丸,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不由好奇道:“主人,你在看什么呀?”
江寒殊懒洋洋地回答:“牵丝蛊。”
“傀儡牵丝蛊,怎么突然把这玩意儿拿出来了?”苏寻秋有些疑惑。
江寒殊沉默着,好似并不打算回答,过了良久,幽幽开口道:“你说……要是把它种到那家伙的体内,往后的事情会不会变得好办一些。”
“哪个家伙?”苏寻秋顺着他的视线朝隔壁王府方向瞄了一眼,顿时有种醍醐灌顶般恍然,微微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景、景王?!”
嘶——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又开始发疯了?
未闻应声,苏寻秋紧张兮兮地搬了凳子坐在江寒殊身旁,企图劝导:“主人啊,这事儿吧……它不宜冲动,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小丫头,乱想什么呢!”江寒殊挑眉睨了她一眼,执扇轻轻地在苏寻秋头上敲了一记。
苏寻秋:“……”
(╯‵□′)╯︵┻━┻到底是谁在乱想啊喂!
“山庄最近有什么消息?老不死的还是不肯开口吗?”江寒殊把手中的药丸装进小瓷瓶里,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
闻言,苏寻秋顿时放下捂着脑袋的双手,绷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十分正经地回道:“还是老样子,不过鬼鸮阁有桩未完成的订单买家想要协商,来信说钱的事可以谈,希望我们早日解决目标。”
“哦?目标是谁?”
“景王萧承安,就是……隔壁王府那个,九皇子萧景云。”
“啧,美人王爷仇家还不少。”江寒殊莫名其妙地感慨了一句,起身便往外走,“此事先晾着,价格再翻一番,试探试探到底是什么人要买他的命。”
“主人,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呀?”苏寻秋立即跟了上去。
“夜色正好,随意走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别跟着了,回屋睡觉去。”江寒殊止步回身,修长的食指抵着苏寻秋的额头,“对了,抽空给周无乘送个信,去查一下潋芳楼花魁鹤娘的来历以及去向。”
说完,兀自负手离去。
盯着江寒殊的背影,苏寻秋深刻体会到什么是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操着一副老妈子的心,说的可不就是她嘛。
蔺都城外,东郊别庄,满天星幕下灯火通明。园内楼阁雅致清幽,处处繁花簇锦,郁郁葱葱,沁人的幽香在鼻尖缭绕。
绕过主屋,沿着繁花簇拥的小道,蜿蜒闯入一道青石月洞门,无缝衔接着一条幽深的林荫花架,两旁间隔栽种着常青藤、蔷薇、葡萄、牵牛花以及羽叶鸢萝。枝繁叶茂,花果丰沛,此等盛景绝非一两年之功。七步设一处石雕烛台,头顶洋洋洒下斑驳的繁星月光,周围晕染着橘红色烛光,鼻尖飘荡的花果香久久缭绕,醉人无比。
花架一路延伸至玉莲池畔,横向撑起一片宽阔的廊台,将建造在池面上的水榭入口遮掩的若隐若现。月影朦胧,落在池中折射出点点光影,满池玉莲轻轻摇曳,花架下的秋千被风推动,兀自飘荡,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阿琮,你这样将我带出来真的没事吗?”一袭火红勾勒出女子的窈窕,言语中却沾染了几分忧虑。
“当然没事,鹤娘切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长臂揽肩,男人柔声安抚道,“此处乃是本侯名下的私产,除了我无人知晓,你且安心住下,我会时常来看你,从此以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一番话并没有帮助她把眉宇间的愁绪消解,只是很聪明的不再开口,小鸟依依偎入男人的怀里,柔弱中又付之信任,徒惹怜爱。
像潋芳楼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非生活所迫,谁又会自愿留在那里,何况是年少被掳转卖至此的鹤娘,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当红的这些年,从不缺显贵富绅手捧万金来为她赎身,可这样一棵摇钱树,老鸨儿岂肯轻易放手。如今她好不容易脱离樊笼,还有心上人相伴在侧,怎会不欢喜?
再者说,以虞渊侯孙继琮的地位及手段,摆平这件事扯出来的尾巴简首易如反掌,且于她而言,将来行事也更加方便。
唯一令她不安的是那个在潋芳楼内一眼惊鸿的江公子,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感觉至今尚未消散,或是变数亦未可知。
-
晚风浮动,有道人影身轻如燕般踏上了假山,越过高墙,悄然落地,在回廊间行如鬼魅,没有惊动王府内的守卫。
江寒殊面上稳的一批,内心却有些茫然:怎么鬼使神差地跑到景王府来了?
下意识摸了摸袖笼里的瓷瓶,要不要……试试?
思绪尚未理清,江寒殊贴着墙折弯而过,眼前有几处明光相映。院子的制式十分讲究,观其坐落朝向应是主卧无疑。
一道开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惊得江寒殊顿时隐匿了起来,见有人提着两个木桶从里面走出来,回身把门关好,便径首离开了。夜间视物虽有阻,但江寒殊还是辨认出此人正是早晨在府门口迎接萧景云二人中的一个。
萧景云在这里。
江寒殊立在门前,竟觉得有些紧张,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屋内没有什么动静,断断续续地水声隐约可闻。
难道己经睡了?
悄无声息地闪身入内,目光逡巡。
屋里的陈设简洁干练,完全不似寻常皇亲贵胄一样精致奢靡,若拿江寒殊的房间和这里的相比,反倒是江寒殊过得更像龙子皇孙。
床上被褥齐整,好像并没有人,不在吗?
水声忽然清晰起来,片刻后,隔间的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本可以躲避的江寒殊,反应破天荒地慢了半拍,西目相对,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又古怪。
萧景云轻咳一声,将穿了一只袖子的寝衣继续穿好,缓步靠近江寒殊:“大半夜的,江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江寒殊猛地移开视线,打开手中的骨扇用力扇了扇:“嗯咳……随、随便走走。”
“不递拜帖,未经通报,深夜入室观摩本王沐浴,这就是阁下口中的随便走走?”
萧景云作为一个行军打仗的统帅,对于自己在男人面前赤身之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认为这个时间段,江寒殊擅自潜入景王府的动机有点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