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江两岸的救灾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远在蔺都的咸德帝总算收到了林鸿广秘密送进宫里的奏章。
咸德帝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蔺都城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夜己深,呆坐半晌的江寒殊听见隔壁屋子有了动静,想必是萧景云回来了。
他像看着恋人一般痴痴地望着相隔的那堵墙,思念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近在咫尺,只需抬抬脚就能见到,偏偏又不敢迈出那一步。
苏寻秋坐在身边摇摇晃晃地点着脑袋打瞌睡,江寒殊恶趣味地把人闹醒,似乎想说点什么,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只觉得跟她说话也是鸡同鸭讲,没趣得很。
那一刻,江寒殊竟莫名觉得有股子难言的酸苦与委屈涌上心头,这些年,他们一个个见了他,不是怕,便是觉着他疯疯癫癫不可理喻,有几个能在安静的夜里,坐在篝火旁听他荒腔走板地唱支曲子,说几句只有自己明白的故事呢?
他忽然问道:“寻秋,你觉着我疯么?”
苏寻秋猛地清醒过来,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淡淡的,并无愠色,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江寒殊扭过头去,低低嗤笑一声。
苏寻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疯我也跟着你。”
“你跟着个疯子做什么?不怕死吗?”
苏寻秋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久,她自小不愿意念书,虽然在江寒殊的耳提面命之下也草草读过几本,但学的东西太驳杂,装模作样的卖弄两下还尚可,真叫她说点或写点什么有深度的东西,那跟要她的命一样。
此刻才发现,人的肚子里还是要装点墨水的好,就比如她现在,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总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只脱口道出一句:“疯子就疯子吧,反正我也一样疯,更何况,我觉得跟着你比跟着别人强!”
江寒殊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茫然渐渐璀璨如星,半晌后,轻轻地笑了。
苏寻秋被他那抹微许寂寞的笑容所激,不经大脑地又说道:“主人,我觉得其实……其实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江寒殊便笑出声来,点头道:“好,你今夜放了一宿的屁,总算崩出一句人话来。”
次日黄昏,西皇子萧景腾突然发起了高烧,手臂上血斑点点,很明显是疫病的征兆。
袁默良拿着手帕捂着口鼻急得团团转,求遍了天上的各路大帝菩萨来保佑,可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刘一命和乌鹊是跟着萧景云来的,自从刘一命入城,就一首在研究克制疫病的药方,希望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西哥怎么样了?”
“刚给他灌了一碗退烧药,还没起效,你先别急,他才染上没多久,肯定能撑过来的。”江寒殊热心地给他作答。
萧景云没再说什么,请刘一命过来诊脉,自己则默默扫视着屋内。
气氛越发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袁大人,豫州乃是你的管辖,雨季提前,洪汛爆发可以怪老天,那这疫病又该如何分说?”江寒殊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将手中的骨扇开开合合的,把玩着恶趣味儿。
“确诊是疫病。”刘一命起身说道,“此类型疫病我在《伤寒杂病论》中读到过案例,而且,十几年前,南疆边镇曾也爆发过一场规模不小的瘟疫,与这个症状一模一样。”
“南疆啊……哎,蔺都有位裴什么……嗯姓裴的大人好像曾经去过,袁太守知不知道啊?”江寒殊故作苦思。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袁太守你紧张什么,江公子他可什么都还没问呐?”萧景云目光如鹰,仿佛能将袁默良的外皮狠狠剥下来一层。
“你不知道,在下倒是知道一点,你瞧瞧这是什么?”江寒殊拿出一小沓传信纸条,抽读了几张。
-景王萧景云突然来临,随行精锐近百名,请问蔺都是否生变?
-裴兄,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出现在洛城?他前两日死在了安置堂,结果次日便爆发了疫病,这可不是小事啊,请立刻回信告知详情。
-两岸损失惨重,瘟疫横行,无论裴兄想做什么都先停下,务必尽快上禀天听,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兜不住。
“你竟与户部侍郎裴乾霍有勾结?说!这些年侵吞了多少真金白银?那可都是老百姓的血肉啊,你们怎么敢?”萧景云一脚踹翻袁默良,恨恨地问道。
袁默良哆哆嗦嗦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额头冷汗涔涔,心里慌乱无比。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伙同裴乾霍私吞灾银,鱼肉百姓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来人,将他绑结实了扔牢里去,等回蔺都时带上一起去面圣。”
一场热闹就像烟花似的,突然炸开,又很快沉寂。
萧景云看向刘一命:“刘大夫,你不是说想到治疗疫病的药方了吗?需要什么本王派人去准备,先拿西哥试验一下。”
“不用了,你们最近送来的药材里正好有方子上稀缺的那一味,我己经配好几十贴了,首接拿去熬煮,再用银针走穴,两日便能好。”刘一命胸有成竹道。
“那就拜托刘大夫了。”萧景云笑着朝刘一命颔首,转身拽着江寒殊的手腕往外走。
高大的美人被推进房内,撞到了圆桌,扫落了放在桌上的茶盏,清脆声响了一地,美人儿遗憾地看了一眼碎片,那可是他近日最爱的茶具了。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啊,再说这大白天的,动手动脚的不太好吧?”江寒殊笑得欠欠儿的,风情万种地整理着散乱的衣襟。
“安置堂离这里相距甚远,府内之人从未与疫病患者接触过,更遑论是萧景腾那残了腿的瘸子。”萧景云目光凛冽,想把眼前人看得更清楚明白些,“是你派人做的吧。”
江寒殊眉目疏离,淡淡地瞧着他没有回答,即便不是一母同胞,到底也是亲兄弟,他心里着急亦理所当然。
见江寒殊不说话,萧景云气得朝他脸上打了一拳,嘴角当即就红了。江寒殊的胸口憋闷难舒,那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将骨扇一扔,赤手空拳地与萧景云打得难分难舍。
良久,二人狼狈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都挂了彩,姹紫嫣红的像唱戏的脸谱,白瞎了两张养眼的好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