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凝着晨露,将曦光滤成朦胧的鹅黄色。苏小小正揉着面团,忽听门口传来窸窣响动——一只绒毛蓬松的垂耳兔蹲在台阶上,长耳朵紧张地卷成麻花辫,爪边堆着捆沾泥的荠菜,嫩叶上还滚着未化的露水珠子。
“给我的?”她推开玻璃门,兔子“嗖”地躲进草丛,只露出双红眼睛偷瞄。荠菜根系的泥土散着松针香,显然是刚刨自黑森林腐殖土,“拿野菜换早饭?”
垂耳兔的鼻子抽了抽,爪子在草地上划拉出歪扭的符号:“请给我换一碗昨天的热粥”
“蘑菇烩饭吗?今天没泡榛蘑,我们吃饺子好不好?用你送来的荠菜。”
垂耳兔眨了眨眼睛,小小的鼻子怂了几下“好的,谢谢您。”
雪花粉揉成的面团在陶盆里酣睡,覆着湿布的缝隙间溢出麦香。苏小小指尖轻戳,面团回弹的力道像在挠手心。
面团搓成银蛇状,揪剂子时断面闪着珍珠光。擀面杖滚过剂子的刹那,面皮自动旋成荷叶边,薄得能透见木纹。
面粉三饧三揉,擀成透光的蝉翼,煮后泛起玉色涟漪。
荠菜浸在冰水里舒展成碧玉簪。垂耳兔送来的野生荠菜,焯水后碧色锁鲜,混入手剁黑豚肉,肥丁如琥珀嵌翡翠。
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刀剁成肉沫后混入耗油和盐,案板“咚咚”震落窗台的霜花,姜末撞上现磨花椒粉,最后淋一勺从民国顺来的香油,芝麻的香气浓郁醇香。
竹刀挑起翡翠馅填进白玉盏,虎口一捏便是八道褶的元宝肚。饺子们挨挤在盖帘上,像群穿绿袄的白胖娃娃。
锅灶腾起白雾时,垂耳兔扒着窗台首立起来,鼻尖在玻璃上呵出小圆晕。苏小小掀开锅盖,沸水里浮沉的饺子皮泛起半透明,隐约透出内里青翠,鲜香气混着陈醋的酸首往门外钻。
“进来吧小馋鬼。”她舀了半碗饺子晾在窗台。垂耳兔却突然炸毛??????,“哧溜”窜进草丛。
戴蓝缨盔的骑士正踉跄踏过草地,铠甲结着露水,手里攥的野芹蔫成咸菜干。
“请、请问能借个灶暖手吗?”骑士的银甲被雾气洇成铅灰色,剑鞘上黏着片花瓣,“我们在雾沼迷了三天路……”
苏小小铁勺一扬,酸汤泼进青花海碗:“?骑士先生,不如尝尝荠菜饺?驱寒比烤火顶用。”
饺子滑入酸汤的刹那,虾皮紫菜在琥珀色的汤里跳起圆舞曲。骑士咬破面皮的瞬间,瞳孔倏地放大——荠菜的清苦被肉汁驯成春溪,芝麻油的香攀着花椒的麻在舌尖炸开烟花。
冻僵的手指被热汤呵出红晕,他捧着碗的手首颤:“这味道……像把化冻的土地和初阳一起咽下去了!”
“孕吐的贵人该喝这种鲜汤。”苏小小往他碗里添了勺辣油,红浪裹着紫菜在汤面绽开,“春天到了,豆腐碾碎混鸡汤炖,撒点豆苗嫩尖,保准王后殿下吃得下。”
骑士的银勺“当啷”磕在碗沿:“您怎知王后有孕?”
“屋檐下的喜鹊连吵七日,傻子都猜得出宫里添喜。”她面不改色扯谎,余光瞥见垂耳兔正偷叼窗台的饺子,尾巴欢快地摇成风车,垂耳兔叼饺溜走时,在门厅的脚垫上留下一串梅花印。
暮色染蓝玻璃时,骑士的马鞍袋塞满冻饺子。垂耳兔却蹭到门槛边,爪子在地面印出梅花:“谢谢您的招待。”
骑士的马鞍袋散着寒气,里头塞满用油纸包裹的包成元宝状的冻饺子。他攥紧缰绳穿过最后一片森林,城堡的尖顶刺破晨雾,鸽子群正绕着王后寝殿的琉璃窗盘旋。
临行前苏小小往袋里塞了袋冰块,嘱咐好饺子下锅煮到浮起来滚三滚才能盛出,荠菜饺的翡翠馅隔着面皮透出朦胧春意才算好。
御膳房飘出焦糊味时,骑士正单膝跪在鹅绒毯上揭开油纸。王后倚在缠枝软榻上,金发萎靡地垂在绣枕边,腕上戴的紫水晶镯空荡荡地晃:“这白色的东西……当真能吃?”
“是的,尊贵的王后,店家说这叫荠菜饺子。臣下看着她做好,也品尝过了,确实鲜香可口。”
“荠菜?那是什么?”
“店家的说法是,春神赐予人间的礼物。”
苏小小 →_→我说是野菜哪可能给王后吃,你还不刀了我啊……
“好吧,那就试试看……”王后并不期待,但看着周围人殷切的眼神,并不想拒绝让她们失望。
煮好的饺子从白色变成了翡翠色,滑进骨瓷碗的刹那,酸汤激起的香味漫过纱帐。王后鼻尖微动,久违的饥饿感如春芽破土。银匙舀起只饺子,咬破的瞬间——
荠菜的汁水被驯成山涧溪流,猪肉的脂香在舌尖化开蜜云。王后苍白的脸颊倏地晕开霞色:“这面皮……像裹着阳光的雪!”
贵妇抿下半勺汤,睫毛轻颤:“这酸……像被一百颗青梅吻过舌尖。”她忽地捂住嘴,侍女慌忙递上银盂,却见她喉头滚动咽下汤汁,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真是美味!”
她连汤带饺喝完,竟主动伸手,“再、再来一碗!”
老御厨福勒攥着偷偷藏起来的饺子冲进地窖,水晶镜片后的老眼瞪成铜铃:“这面皮薄得透光却不破,加了雪妖精的凝露?如此洁白没有杂质的面!”他颤抖着掰开馅料,“这肉竟然毫不腥膻,是珍惜的幼兽!”
学徒们挤在门缝偷看,只见福勒将馅料凑近烛火:“肉糜里一定掺了松子粉增香,姜末切得比精灵的睫毛还细……等等!”他突然僵住,“这酸味是柠檬吗?”
“这绿色草末是什么呢?听骑士大人说来自春神的馈赠?哦…我上帝,这真是太棒了太不可思议了!!”
黄昏时分,苏小小正教垂耳兔包柳叶饺,玻璃门忽地被金光照亮。
三匹独角兽拉着的琉璃车停驻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