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乡的天空总泛着温柔的粉橘色,像一块被晚霞浸透的棉花糖。
苏小小推开饭馆的门,发现门前的路变成了蓬松的云絮,几只圆滚滚的松鼠灵体正抱着一颗松果滚过,见她探头,还羞涩地挥了挥爪子。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奶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倒像是谁家刚烤完饼干的花园。
“这地方跟万花筒似的……还挺适合开甜品店?”
她嘀咕着转身回后厨,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冷藏室的米缸旁,一团雪白的毛球正撅着屁股翻找什么,长耳朵软趴趴垂在脑袋两侧,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喂,小贼!你又来了。”苏小小叉腰大喝。
毛球“嗖”地弹起,粘着片红豆沙的鼻尖慌张转向她——是只垂耳兔,爪子里还死死攥着个咬了一半的粘豆包。
“我、我,对不起。”
兔子耳朵唰地竖成天线,声音细得像糯米糍,“我就是闻着香……这豆沙馅儿和我主人以前做的一模一样……”
它越说越小声,豆大的泪珠“吧嗒”砸在粘豆包上。
苏小小瞬间心软成一锅糖稀。
她蹲下身,戳了戳兔子湿漉漉的鼻头:“行啦,不告而取算偷,光明正大算赊账——拿故事换豆包,成交不?”
黄米面掺了糯米粉,用温水揉成团,醒发后揪成剂子,掌心压成小碗状。
苏小小舀一勺自制的红豆沙,深褐的豆粒熬得绵软起沙,混着碎冰糖的晶亮,裹进面皮里一捏,圆滚滚的豆包便上了蒸笼。
“咕噜。”垂耳兔蹲在料理台上吞口水。
水汽氤氲间,蒸笼盖一掀,热腾腾的白雾裹着甜香炸开。
粘豆包们挤挤挨挨,表皮泛着蜜蜡般的光泽,几粒逃逸的红豆沙从褶皱里探出头,像缀在雪地上的红莓。
苏小小用竹夹夹起一个,吹了吹递过去:“小心烫。”
兔子双爪捧住豆包,门牙“咔嚓”啃破薄皮,滚烫的豆沙涌进口腔,甜味顺着舌尖漫到耳根。
“就是这个味道……”它眯起红眼睛,“主人总在冬至日做粘豆包。她手笨,豆沙老是漏出来,我就蹲在灶台边捡碎渣吃。”
“后来呢?”苏小小往平底锅倒油,准备把粘豆包煎着吃。
“后来她搬去城里工作,很久才会回来。”
兔子舔着爪心的糖渍,“最后一次见她,她抱着我说‘等过年就回家’,可那年冬天太冷……”
它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尾巴蔫蔫耷拉下来,“嗝!我吃太多冻豆包撑死了。”
厨房陷入诡异的沉默。
“咳!”
苏小小憋笑憋出内伤,往它面前推了盘新煎的豆包,“喏,焦脆版的,换换口味。”
金黄的脆壳咬下去“咯吱”作响,内里豆沙流淌如熔岩。
垂耳兔吃得两颊鼓胀,含糊嘟囔:“其实当灵体挺好,能天天吃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还不用怕撑破肚皮……”
窗外忽然传来“咚咚”敲击声。
一只戴着单片眼镜的浣熊扒着玻璃,爪子举着块树皮告示牌:“听说这里有无限量甜点?我拿蜂巢换!”
苏小小瞥了眼眼泪未干却己开始偷摸打包豆包的垂耳兔,扶额长叹——
安息乡物价,怕是要被这群吃货卷崩了。
窗外的浣熊把玻璃拍得“啪啪”响,单片眼镜滑到鼻尖,黑眼圈里的眼珠亮得像两颗烤焦的糖栗子:“人类!我闻见焦糖味儿了——拿这个换,你看!”
它“唰”地从背后掏出一块琥珀色的蜂巢,蜜汁顺着六边形孔洞缓缓渗出,在云絮地上砸出几颗黏糊糊的小星星。
苏小小盯着蜂巢表面凝结的淡金色结晶层,喉头一动——这分明是沉积了百年的老蜜,搁现代能拍出天价的稀罕物。
她一把拉开窗户:“成交!但得先验货。”
浣熊肉爪“啪叽”按在蜂巢上,扯下一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没毒!我啃了三十年,牙都甜蛀了……”
它咧嘴露出豁口的门牙,黑洞洞的缺口仿佛在控诉甜食的险恶。
百年蜂巢被苏小小架在铜锅上小火慢烘,蜜蜡渐渐融成金汤,空气里浮动的甜香浓到能勾出人灵魂里的馋虫。
垂耳兔扒着灶台疯狂抽鼻子,被苏小小拎着耳朵丢出厨房:“禁止围观,当心甜晕过去!”
蛋黄与奶油搅打成绸缎,混入琥珀色的蜂。
苏小小手腕一转,液体滑入白瓷盅,送进烤盘水浴慢烤。
等待间隙,她瞄见浣熊正用爪子偷蘸锅边的蜜渣,尾巴兴奋地扫出一地小旋风。
“你和蜂蜜有什么孽缘?”她摸了摸浣熊柔软的大耳朵。
“我主人是个养蜂人。”
浣熊舔着爪缝,声音突然低沉,“她总说蜂蜜是阳光的眼泪——首到某天她跌进自己挖的捕猎陷阱。”
它推了推眼镜,试图遮掩发红的眼圈,“我被蜂群追了三天,最后躲进她的空蜂蜜桶里……桶底还剩一层蜜,我舔着舔着就到这里了。”
烤箱“叮”的一声解救了这个悲伤的故事。
布丁表面晃着颤巍巍的焦糖镜面,苏小小撒上一把碾碎的蜂巢脆片。
浣熊一勺戳破糖壳,嫩黄的布丁涌出温热蜜流,百年老蜜的醇厚与焦糖的焦苦在舌尖厮杀,最终化作一缕烟熏般的回甘。
“比腐烂的浆果强一万倍……”浣熊整张脸埋进瓷盅,尾巴炸成蓬松的鸡毛掸子。
苏小小望着为争食开始互揪尾巴的一兔一浣熊,默默把自己的焦糖布丁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