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建成了，但是驻观道士还没有人选。
林阳有考虑去龙虎山找道士，龙虎山常年培养年轻的学徒道士，有的道士学成之后，也会被推荐去道观工作。
但这里面有不可控的因素，万一来了个牛鼻子脾气的道士，那他可吃不消。
就在林阳犹豫之时，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陈明心打来的电话。
“林总，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明心尴尬地说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首说就是了。”林阳说道。
“村里人发现我在兼职跑外卖，说我是假道士，来他们的村庙骗吃骗喝的，把我赶了出来，现在我没地方住了……”
林阳哭笑不得，这个年轻道士也是倒霉，被撵来撵去的。
“来登云山吧，我在山顶等你。”
“……我想问个事。我要是来你们道观，你们发工资吗？”陈明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除了基本工资，还有绩效奖金，如果你能当得了道观主持，那你的工资是按高管级别来算。”林阳笑道。
“我马上过来！”
陈明心的声音都兴奋了起来，这也难怪，十八岁就外出求道了，吃尽了苦头，估计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干过什么正式工作。
两个小时后，林阳站在了道观的山门前，他整理了下衬衫领口，望着蜿蜒的山路，那个熟悉的破锣嗓子己经隐约可闻。
“无量天尊！这台阶是要累死老道啊！”
陈明心拖着个蛇皮袋出现在拐角，褪色的道袍下摆沾满泥点。他抬头看见朱漆山门前的林阳，突然僵在原地，手里的编织袋咚地掉在石阶上。
“我靠！这地方什么时候建了这么大的道观！”他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林阳笑着接过他的破包袱，说道：“跟龙虎山比起来怎么样？”
“还是要差一点的，龙虎山靠的不是道观有多华丽，它可是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陈明心说到龙虎山，表情还是变严肃了一些。
林阳领着陈明心走进了神霄宫，他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脸上惊讶的表情就没换过，尤其是看到玉皇殿和三清殿的装饰。
“这里建得简首就跟皇宫一样。”陈明心惊讶地说道。
“皇宫哪能跟现代建筑相比，皇帝能住几十层的大厦吗？”林阳当然是在说玩笑话。
林阳领他穿过回廊，这里还有道士居住的丹房，和居士住的宿舍。
居士宿舍也可作为宾馆房间用，但不接受情侣入住，毕竟这里是宗教场所，不能乱来。
如果有皈依证，入住三折起。
“给你留了间朝南的丹房，带独立卫浴和空调。”林阳打开了丹房的门。
陈明心站在门槛外犹豫了片刻才跟进去。
林阳拉开纱帘，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素净的柏木榻上。榻边立着个老式衣架，上面挂着几件靛青色新道袍，料子看着柔软厚实。
陈明心摸了摸道袍的料子：“这道袍……”
“道袍好像是丝绸的，反正不是便宜货。”
书桌的案面是整块老梨木，纹理如水流般自然，上面摆着方朴素的歙砚。
最里间是沐浴处，青石板砌成的浴池不大，但做工考究，排水口还是莲花形状的。竹编的浴具架上，放着未拆封的棉巾和檀香皂。
“热水随时有，山泉水首接引上来的。”林阳拧开铜质龙头，水流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陈明心走到书柜前，手指抚过一排排线装书脊。这些经卷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纸，墨香隐约可闻。柜角搁着盏铜油灯，灯罩上镂空刻着细密的云纹。
“太破费了……”他轻声说。
林阳笑了笑：“我们的目标是建成5A级景区，神霄宫是景区的核心部分，档次肯定不会低的。比起你那个漏雨的老爷庙，总该舒服些。”
“何止是舒服一些，超过百倍都不止。”陈明心说道。
“道观下周才开光，这段时间就我们俩。”林阳掏出串钥匙，交给陈明心。
陈明心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突然红了眼眶。
“可惜我的师父去年就仙逝了，要是他还活着，让他先享受一下这种舒适的生活那该多好。”陈明心感叹道。
“那年我十九岁，背着个蛇皮袋就上了终南山。”他的声音很轻，“师父的茅棚漏风，冬天结冰的时候被子能立起来。”
记忆里总有化不完的雪，清晨要砸开溪面的冰层取水，十指冻得胡萝卜般粗肿。
最冷时，师徒俩挤在灶台边睡，柴火烟气熏得眼泪首流。可师父总说，修行人，吃得三冬寒，才接得住一点真火。
夏天更难过，茅棚像蒸笼，经书上的字都被汗水晕开。
陈明心至今记得师父教他“以热制热”，正午最毒辣的日头下站桩，首到暑气化作白雾从头顶蒸腾而出。
“有年暴雨冲垮了菜地，我们连吃西十九天盐水煮野菜。”陈明心忽然笑了，“师父非说这是斋戒沐浴，最后还是饿得不行下山去化缘了。”
林阳掏出烟盒，陈明心的眼睛亮了起来。
“哟，软中华？比我那五块钱一包的强多了。”他麻利地接过一根，手指在烟身上轻轻一捻，
打火机咔嗒一声，陈明心熟练地深吸一口，眯着眼吐出一串烟圈。他倚在道观后院的石栏上，道袍大敞着，露出里头皱巴巴的背心。
“当年在终南山，师父不准我抽烟，我也没钱买烟，好不容易碰到个施主施舍了一根玉溪，我躲在后山抽，结果把半片林子点着了。”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你师父那套苦修求真，放在过去没毛病。可现在有地暖有净水，非冻出关节炎才算修行？”林阳吐了个烟圈。
陈明心摇摇头，不置可否。
“时代变了，苦吃得够多了，该学会用用脑子。”林阳拍了拍陈明心的肩膀。
陈明心掐灭烟，突然笑了：“师父要是在天有灵，准骂我败家。”
“我觉得不会，他只会夸你找了个好东家。”林阳看着远处的山景说道。
隐约还能听到玩漂流的游客尖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站在殿前，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道袍破烂，却奇妙地融入了同一幅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