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熄灭后的第三日，村中来了一个外乡人。
他披着蓑衣，腰间悬着一枚青铜铃铛，行走时铃音清脆，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冷。老妪坐在槐树下，浑浊的眼珠盯着那枚铜铃，忽然开口：
"这铃……是她的吧？"
外乡人脚步一顿，铃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火烧过的脸，疤痕狰狞如契约文字。
"是啊，"他嗓音沙哑，"三百年前，她亲手系在我剑上的。"外乡人解下腰间一柄短剑，剑鞘锈迹斑斑，却隐约透出龙血干涸后的暗金色。
"当年林寒的逆鳞所铸，"他指尖剑身，"斩过契约，也斩过神明。"
剑刃出鞘半寸，村中所有婴孩忽然啼哭，眉心尚未褪尽的朱砂印记渗出细密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一张残破的契约，纸面浮现血色篆文——
"魂归青冢，剑断前尘。"老妪盯着那张浮空的契约，枯瘦的手指忽然颤抖。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当年苏雪儿不是殉情，而是以魂为引，将契约封入龙血剑中。"
外乡人低笑一声，剑锋轻挑，契约纸"嗤"地燃起青火。火光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 林寒的龙骨被契约反噬，寸寸碎裂；
? 苏雪儿割腕洒血，以魂为墨重写契约；
? 而眼前的外乡人，正是当年持剑斩契的守墓人……契约焚尽的刹那，地底传来龙吟。
槐树根须突然暴起，如虬龙破土，缠住外乡人的西肢。树皮剥落处，露出内里藏着的森森白骨——每一根骨头上都刻着契约残篇，字迹深入骨髓。
"你以为烧了契约就能解脱？"老妪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白发转青丝，竟是苏雪儿残魂附体，"契约早己刻进山河，烙入轮回！"外乡人仰天长笑，龙血剑铮然长鸣。
"那便再斩一次！"
剑锋划过槐树主干，树身轰然开裂，无数白骨如雨坠落。每一根骨头落地即碎，骨粉中浮出细小的契约文字，如蝌蚪游向村中那些眉心带血的婴孩……千钧一发之际，天外飞来一枚银镯，精准套住龙血剑刃。
镯上刻着两个小字——"寒哥"。
剑势骤止，外乡人如遭雷击，疤痕扭曲的脸忽然淌下两行血泪。
"雪儿……"他盯着银镯，嗓音破碎，"你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
槐树下，老妪的身体缓缓倒地，一缕青烟从她七窍溢出，凝成苏雪儿的虚影。
"不是不给你机会，"她轻声道，"而是这契约，本就不该存在。"银镯与铜铃同时坠地，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村中婴孩的啼哭忽然停了，眉心朱砂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莲花纹，如胎记般印在肌肤上。
外乡人拾起银镯，龙血剑寸寸碎裂。他望着满地骨粉与契约残字，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所谓斩契，不过是让后人不再记得。"
风吹过槐树残枝，树梢最后一片枯叶飘落，叶脉如契约纹路，却在落地时化作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