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毒得反常，贡院飞檐上的嘲风兽似在淌汗。林砚着腕间翡翠镯子，冰凉触感压不住掌心潮意。书箱夹层里的袖箭贴着《礼记》封皮，箭镞上淬的箭毒木汁己凝成琥珀色。
"搜身！"役吏的断喝惊飞槐树上昏睡的知了。陈禹排在前面，解开发髻时落下片胭脂色的花瓣。林砚看着他后颈新添的抓痕，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赌坊后巷瞥见的绿靴印——当时陈禹正与个戴幂篱的女子耳语。
号舍的砖墙还渗着昨夜雨水，林砚展开考卷时嗅到股奇香。题封火漆上赫然印着张氏商号的标记——那纹样与张员外给的抄经纸笺一模一样。当他拆开试卷，瞳孔骤然收缩：策问题竟与半月前替张员外抄的《金刚经》批注完全一致。
未时二刻的梆子刚响，巡场御史的皂靴己停在庚申号前。山羊须老者用戒尺挑起林砚的考卷："这墨色倒是别致。"突然暴喝，"夹带何在？！"
林砚看着砚台中新磨的松烟墨，突然醒悟那奇香是西域迷魂引——遇热则显字迹的秘药。两个衙役掀翻考案时，他故意撞倒砚台，墨汁泼在御史袍角上，暗红里衣下隐约露出绿靴的蟠螭纹。
"放肆！"御史的戒尺挟风劈下，却在半空被截住。周教谕的紫檀拐杖点在戒尺七寸处："李大人好大的官威。"苍老手指翻开被墨污的《大学》，"却不知可识得御赐朱批？"
林砚趁机捏碎袖中蜡丸，箭毒木汁渗入砖缝。御史突然抽搐倒地时，他看见陈禹在对面号舍勾起嘴角——那书生正在试卷上誊写自己三日前被窃的策论残稿。
戌时的贡院笼罩在诡谲的紫霞中。林砚被锁进明远楼下的刑房时，腕间镯子突然发烫。铁窗外的月光割裂斑驳砖墙，映出个鹅黄身影正用金簪拨弄锁眼。
"寒香盟的见面礼。"苏明璃抛来卷宗时发间茉莉香扑鼻，"张员外通过抄经收集考生笔迹，用摹字术伪造夹带。"她突然扯开林砚衣襟，"忍着疼。"
冰凉匕首划过胸膛的瞬间，林砚看清她剥下的是张人皮面具。苏明璃将面具覆在自己脸上，鹅黄襦裙下竟露出墨色夜行衣："三更前，我要你重回号舍。"
子时的更鼓像是从地底传来。林砚顶着狱卒的脸摸回庚申号，砖缝里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陈禹的玉佩卡在机关处，貔貅眼睛泛着血光。
"林兄果然来了。"陈禹从阴影里踱出，手中握着的竟是林父那方当掉的澄泥砚，"从义庄赎回来可费了我不少银子。"他突然砸碎砚台，鎏金包边里滚出颗蜡丸，"你猜这里写着什么？北狄可汗给令尊的劝降书？"
林砚袖箭机括扣到一半，突然被屋顶漏下的迷烟呛住。陈禹的靴底碾碎蜡丸："三年前你父亲根本不是病逝，他在兵部查到的漕运亏空..."话音被破窗而入的绿靴人打断，为首者刀尖挑着个熟悉的灰布钱袋——正是当铺掌柜装二百文那个。
"小心！"苏明璃的银针擦着林砚耳畔飞过。陈禹趁机将碎砚片抵在他喉头："把虎符交出来，否则明日全城都会知道林仲文是通敌罪臣！"
林砚突然抓住陈禹的玉佩一拽，貔貅口中的玉珠弹进砖缝。号舍地面轰然塌陷时，他看见密道石壁上刻满父亲的字迹——那些被兵部销毁的北疆十二卫改制策论，竟在此处保存了整整三年。
"抓住他们！"绿靴人的怒吼在密道里回荡。林砚攥着半卷策论狂奔，身后传来苏明璃的闷哼。他转身接住坠落的少女时，瞥见她后肩插着的柳叶镖——镖尾刻着陈氏家徽。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林砚在护城河底捞出个铁匣。苏明璃苍白的指尖抚过匣上铜锁："这是你父亲留给寒香盟的..."话未说完，对岸突然亮起火把。陈禹站在画舫船头，手中举着的正是林母那方海棠石镇纸。
"寅时三刻，菜市口。"他的声音混着水波荡漾，"令堂的生死，就看林兄是否顾念孝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