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蜷缩在硬座车厢的角落，膝盖上摊开的《乡村教育振兴计划》被烟灰烫出焦痕。车窗外的山峦像被揉皱的绿绸，隧道里的煤灰在书页上落成星图。对面老汉的编织袋里探出公鸡脑袋，粪便混着旱烟味在车厢发酵。
"柳树沟到了！"乘务员的破锣嗓子惊飞鸡群。林穗拖着28寸行李箱在石子路上踉跄，轮子卡进裂缝时，接站的摩托车司机吐掉槟榔："女娃娃的箱子比嫁妆还金贵。"后视镜上缠着的红布条，与周倩朋友圈的订婚喜帖同样刺眼。
村小的铁门锈成暗红色，老校长用豁口的搪瓷缸给她倒水。漂白粉味混着井水的腥涩，林穗瞥见墙角堆着印有周氏集团LOGO的"营养午餐"空箱，生产日期是三年前母亲工伤住院那天。
二年级的泥娃子们挤在漏雨的教室里，林穗的粉笔在霉斑黑板上折断。当她想用投影仪播放课件时，电线己被老鼠啃成流苏状。周倩捐赠的"智能教学设备"锁在库房，密码是她的订婚纪念日。
暴雨突至，教室变成水帘洞。孩子们熟练地掏出塑料袋套住课本，林穗的帆布鞋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阿依古丽的作业本在积水里化开，彝族文字混着泥浆晕染成抽象画——这是她给妹妹写的辍学申请书。
深夜的宿舍，林穗用《天工开物》垫着瘸腿的床板。手电筒光下，她发现墙缝里塞着发黄的账本：周氏矿业支付给村委的"教育基金"，精确到小数点后西位，却买不起半盒粉笔。窗外的矿车轰鸣中，老校长的咳嗽声整夜未歇。
阿依古丽连续三天缺席，林穗跟着牛粪踪迹找到山坳。晒茶场的老妇人们正用红丝线捆扎聘礼，14岁新娘的银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老师喝喜酒！"女孩的母亲塞来漆器酒碗，林穗瞥见内壁刻着周氏矿业的股票代码。
在乡政府信访办，林穗的举报信被当成喜糖包装纸。穿金利来衬衫的文书主任敲着键盘："民族风俗要尊重。"电脑屏保是周氏矿业的年会合影，背景里的金矿脉走向与阿依古丽家的承包地完全重合。
暴雨夜，林穗用改锥撬开祠堂门锁。族谱上的新娘年龄被朱砂篡改，墨迹未干的"18岁"在手机闪光灯下渗出猩红。当她拍摄证据时，看门犬的链子突然断裂，撕破的裤脚里掉出老教授给的《大理国婚律》残页。
气象预警在老年机屏幕闪烁时，林穗正带孩子们朗读《小石潭记》。山体轰鸣如雷，她抓起教室的尼龙绳将学生串成蜈蚣队。阿依古丽的绣花鞋陷在泥浆里，林穗用《现代汉语词典》垫住她的脚——这是老校长用退休金买的唯一新书。
安置点的帐篷里，救灾物资包装印着周氏集团的慈善标语。林穗拆开压缩饼干，发现生产批次与三年前学生集体腹泻事件相同。当她用银簪试毒时，村主任的丰田霸道碾过捐赠物资："女老师就是金贵。"
深夜的危房排查中，林穗的手电照见教室地基裂缝。钢筋处焊着周氏矿业的标志，标号显示是某跨海大桥的废料。她用手机扫描混凝土碎块，云端匹配出十年前的质量检测报告——签字工程师正是周倩的未婚夫。
复课第一天，林穗用炭灰在断墙上画比特币符号。孩子们跟着念"去中心化"，方言腔调在山谷回荡。她将举报材料编码进古诗背诵录音，通过暗网电台向外界发送。周氏矿业的信号干扰车驶来时，学生们齐声背诵《石壕吏》掩盖电磁噪音。
教育局的检查团戴着N95口罩莅临，林穗用矿泉水和粉笔灰调配"消毒液"。检查组长的鳄鱼皮鞋避开积水，却在捐赠仪式上踩塌讲台——断裂处露出周氏集团篡改的工程验收章。当记者镜头转来，孩子们突然唱起校歌："我们的校园在希望的田野上..."
支教结束那日，林穗的行李箱装满碎矿石标本。阿依古丽塞给她一包苦荞种，布袋上绣着比特币地址图案。村口的运矿车扬起红土，老校长递来皱巴巴的账本："带上这个，比聘礼重。"
绿皮火车启动时，林穗看到山体新崩的伤口。周倩的婚戒广告在车厢电视播放，钻石切面折射出矿井下的童工身影。她将苦荞种子种进《永乐大典》的书盒，泥土里混着举报材料的纳米级复印件。当列车穿过隧道，区块链上的新节点悄然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