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北岸的芦苇荡里，三百具伤兵横卧在结冰的腐叶上。刘秀踩着黏稠的血冰碴穿行其间，听见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混着蝇虫嗡鸣。铜马军医正用烧红的青铜斧剁去冻伤的腿脚，碎骨溅在阴丽华的素色深衣上，凝成点点褐斑。
"七日折了九百卒，亡者多因伤溃。"邓禹掀开草席，露出腹腔如鼓的士卒，"军医说这是'肠痈'，十者难活其一。"刘秀的青铜矩尺挑开化脓的箭创，腐肉间蠕动的蛆虫令他想起昆阳城下的尸山。突然，伤兵抽搐着攥住他的手腕："将军...给个痛快..."
十丈外的焚尸坑腾起青烟，岑彭的佩刀正在坑边滴血——他刚处决了三个私逃的担架兵。
子时的伤兵营飘着腐臭味，刘秀蹲在临时搭建的艾草棚内。阴丽华将《黄帝内经》铺在染血的案几上，指尖划过"砭石刺络"的记载："若用磁石替代砭石，或可引脓血外出。"她将昆阳陨铁磨制的磁针插入腐肉，黄绿色的脓液竟顺着针体渗出。
"取沸水！"刘秀突然踹翻熬药的陶罐，滚水浇在缴获的匈奴弯刀上。当刀刃切开士卒的阑尾时，所有人都被腔内的恶臭逼退，唯见阴丽华用鱼肠线缝合创口的双手稳如操琴。三日后，这名叫王三的伙夫竟能啜饮米粥。
"此术当名'剖痈'。"邓禹在竹简记录时，笔尖的朱砂突然晕开——他这才发现简面涂着特制的蜡层，遇脓血即显异色，可辨伤情轻重。
五更天的雪地上，阴丽华用磁粉画出二十八宿阵图。赤旗插"心宿"位收治箭伤，青旗立"箕宿"处处置冻疮，白帐布"参宿"区专疗时疫。每个营帐西角悬挂浸药麻布，苦艾与雄黄的气息驱散了蝇群。
"伤者按创色分送。"她教军医辨识特制的五色木牌：赤牌挂箭镞入骨者，青牌系腹内出血人，黄牌悬肠痈病患，白牌示时疫初起，黑牌...刘秀默默将黑牌投入火堆，跳动的火舌吞没了那些救无可救的名字。
岑彭带亲兵架起拒马，将哭嚎的伤员家属拦在营外。突然，一老妇冲破防线，怀中的婴孩襁褓里掉出半块磁石——这正是阴丽华特制的"探伤石"，遇内出血处会自行吸附。
午时的炊烟裹着药香，二十口青铜鼎在营中沸腾。刘秀改良的"九连环灶"让柴火效率倍增，沸水昼夜不息。军医将柳叶刀串在磁石链上沉入鼎中，铁器的嗡鸣声竟能判断水温——当磁链停止震颤时，正是器械消毒完毕的时辰。
"取'三蒸麻'！"阴丽华指挥民妇将苎麻蒸煮三次，晒干后浸入蒜汁。这种改良绷带裹住创口时，溃烂率骤降七成。有士卒发现绷带边缘绣着星宿暗纹，传言集齐二十八宿者可得神明庇佑，竟主动配合换药。
王三举着痊愈的腹部在营中巡走，刀口处的鱼肠线己与皮肉长合。当他展示阴丽华用磁针缝合的痕迹时，排队候诊的伤兵突然齐刷刷跪倒，将这片血污之地跪成了朝圣之所。
腊月廿三的夜风格外刺骨，白帐区突然传出骇人咳喘。刘秀掀开帐帘时，正见三个士卒七窍流血，皮肤上凸起的黑斑如星斗密布。邓禹的算筹在案几排出卦象："坎水为疫，当闭营门。"
"不可！"阴丽华割开死者胸腔，肺叶上的霉斑让她想起昆阳粮仓的毒麦，"这是霉腐之气入体。"她命人拆毁十二顶营帐，用硝石水泼洒地面。刘秀突发奇想，将磁石粉混入艾绒，制成可吸附霉尘的"辟疫香"。
当夜，岑彭率死士焚烧染疫者的遗体。特制的磁粉骨灰坛深埋三丈，地面插着刻有《黄帝内经》经文的桃木桩。有细作欲掘坛散疫，却被磁粉染黑的十指暴露行迹。
元日清晨，更始帝派来的监军太医令闯进伤兵营。当他用传自扁鹊的"望闻问切"法诊断时，阴丽华己用磁针测出士卒脏腑的炎症方位。"女流之辈岂通医道！"老太医挥杖欲砸药柜，却被刘秀用青铜矩尺架住。
"请观此术。"阴丽华当众剖开一具战马尸首，用磁针引导出腹内淤血。当暗紫的血水在磁粉上凝成星图时，太医令的银须剧烈颤抖——这正是他祖传秘籍中失传的"血占术"。老者突然跪地，将世代秘藏的《难经》残卷举过头顶。
上元节的营地点起千盏药灯，每盏灯罩绘着人体经络图。刘秀在新建的"岐黄堂"前勒石铭功，碑文用磁粉混合朱砂书写，遇雨不褪。当阴丽华将最后一块"五禽戏"木牌挂上医训墙时，营外突然传来捷报——采用新医制的汉军，伤愈归队者己达七成。
岑彭押着俘虏的新军医官走过营区，那些曾嘲笑"妇人行医"的倨傲面孔，此刻正死死盯着晾晒场上的"三蒸麻"。当夜，十二名敌医翻营来投，靴底还粘着磁粉——这是刘秀故意撒在防线外的"医者引路砂"。
而在冰井台深处，郭圣通用手术刀撬开玉玺暗格。一枚磁针正在玺纽螭龙口中震颤，指向二十八宿医疗体系的分布图——这个救死扶伤的网络，终将成为光武中兴最坚固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