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隧道渗着阴冷水汽,我蜷缩在检修通道的凹槽里,数着地铁呼啸而过的间隔时长。苏晓蔓的荧光喷漆罐在黑暗中划出星轨般的弧线,磷光颜料溅在混凝土管壁上,映出我们上周在化工厂排污口测得的COD数值——"327mg/L",超标十六倍的化学需氧量。
"第三区段有新鲜裂痕。"晓蔓的矿工头盔擦过锈蚀的钢筋,头灯照亮裂缝中渗出的乳白色液体。我掏出母亲遗留的黄铜温度计,汞柱在37.2℃处剧烈颤抖——这是微生物发酵的临界温度,说明管道里流淌的绝不只是生活污水。
隧道深处突然传来犬吠,我们贴着渗水的墙壁后退。晓蔓的帆布鞋踩碎玻璃安瓿瓶,捡起的碎片印着林氏制药的logo,残留的淡蓝色结晶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诡异荧光。
废弃票务亭的铁门被酸雨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我们在这里搭建起临时实验室。从垃圾站捡来的实验台上,摆着用奶茶杯改造的离心管,晓蔓正用睫毛膏刷在试纸上涂抹污水样本。
"看这个显色反应!"她举起试纸,原本淡黄色的条带正逐渐发黑,"硫化物浓度超过检测上限。"我拧开偷带的便携式光谱仪,激光扫过样本瓶,屏幕上跳出熟悉的波峰——与三年前母亲中毒时的血液分析图完全重合。
通风管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我们迅速用外卖包装袋盖住设备。两只的褐家鼠窜过台面,尾巴上缠着印有"LC-04"的塑料标签——这是林氏化工厂实验动物的编号规则。
凌晨西点的隧道如同巨兽的消化道,我们沿着铁轨旁的检修道匍匐前进。晓蔓的喷漆罐在墙面绘制变异鱼类的骨骼图,鱼鳃位置用磷光颜料标注苯并芘浓度。我则用荧光粉在道岔控制器上标记经纬度坐标,数字间距恰好是母亲教过的凯撒密码位移量。
在第六个排污口上方,晓蔓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美工刀撬开松动的水泥块,露出半截被腐蚀的铭牌——"林氏化工1998年承建"。我用手机扫描二维码,跳转的页面显示该管道设计流量为50吨/日,而此刻流量计的读数正在疯狂突破300吨。
犬吠声突然在头顶炸响,我们钻进垂首通风井。生锈的爬梯在掌心留下铁腥味,下方十米处是湍急的暗河。晓蔓的背包勾住电缆支架,倾倒出的采样瓶在黑暗中坠成晶亮的瀑布。
"抓住!"我扯下缠在腰间的消防水带。当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头顶时,我们正悬在距水面两米处晃荡。漂浮的采样瓶撞上暗礁破碎,检测试纸在激流中舒展如旗,苯胺分子的紫色纹路在水面蔓延成鸢尾花的形状。
市环保局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我们的落魄模样,接待员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将举报信推进碎纸机:"没有盖章的检测报告无效哦。"我盯着她胸针上摇晃的翡翠蝴蝶仿品,想起爷爷说过这栋大楼的承建商是林美凤的表弟。
我们在街角打印店将数据加密成《海绵宝宝》漫画,通过七个不同的IP地址上传至区块链。晓蔓咬开珍珠奶茶,将U盘藏进爆浆的珍珠里:"明天《金雀花周报》的读者礼物,记得查收。"
午夜的地铁末班车掠过隧道,我们看着上周的涂鸦己被高压水枪冲毁。但在未被清洗的穹顶夹角,磷光颜料正吸收着列车摩擦产生的静电,逐渐拼凑出完整的排污管网图——像星空,也像母亲临终时心电监护仪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