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穿透御花园的槐叶，在青砖地上织成细密的声网。林若曦攥着汗湿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日前她在膳房取水时，亲眼目睹李德全当众纠正小太监的满语发音，那精准如鹰隼般的听觉，让她此刻每迈出一步都如履薄冰。
假山的阴影在正午阳光中缩成一团，林若曦佯装捡拾掉落的绢花，余光瞥见太湖石后晃过明黄龙纹衣角。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 那是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纹样。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她猫着腰躲进七里香花丛，刺鼻的花香混着紧张的汗味，几乎令她作呕。
“皇祖母，噶尔丹近日在科布多增兵两万。” 康熙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箭矢穿透空气，“西北防线的粮草调配，八弟与十西弟各执一词，儿臣实在难以决断。”
林若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作为现代军事教官，她对噶尔丹之乱的历史节点再熟悉不过，此刻亲耳听到这些机密，既兴奋又恐惧。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花枝，看见孝庄太皇太后戴着东珠的手指轻轻叩击石桌，翡翠护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索额图与明珠党争未休，你若偏袒任何一方，恐生变故。还记得鳌拜当年......”
突然，林若曦脚下枯枝发出 “咔嚓” 脆响。亭中交谈戛然而止，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她感觉两道如刀般锐利的目光穿透花丛，额头渗出的冷汗滑进衣领，在后背蜿蜒成冰凉的溪流。
“谁在那里？” 李德全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钢刀。这位在乾清宫侍奉了三十载的老太监，此刻迈着西平八稳的步子走来，蟒纹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林若曦慌乱中扯出满语：“奴才...... 奴才迷路了......”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 —— 现代普通话的尾音残留，在卷舌的满语里显得格外突兀。
李德全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鹰隼般的精光：“杂家在这儿伺候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见把‘迷路’说成这般腔调的。”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林若曦的皮肉，“跟杂家去慎刑司走一趟，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说辞。”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掠过月洞门。十三阿哥胤祥手持玉柄折扇，笑着拍开李德全的手：“李公公好兴致，在这儿教新进的侍卫规矩？” 他故意晃了晃扇面上 “淡泊明志” 的题字，“这是我新收的贴身侍卫，前儿在畅春园救过落水的小皇子，还没来得及教他宫中礼数。”
李德全的三角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喉结滚动了两下：“十三阿哥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宫廷里的规矩......”
“劳公公费心。” 胤祥不着痕迹地将林若曦护在身后，扇面上的墨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改日定当备上碧螺春，听公公讲讲当年随先帝狩猎的趣事。”
待李德全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林若曦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胤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指尖传来的温度透过衣料，竟让她想起现代急救时握住伤员的感觉。“多谢十三阿哥救命之恩！” 她扑通跪地，额头几乎触到青砖，“若曦这条命，往后就是您的了！”
胤祥弯腰扶起她，袖口的苏绣暗纹扫过她的手背：“起来吧。三日前校场，你提醒小格格缰绳有异样的样子，倒不像是寻常侍卫。”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还有你晕倒时，说的那些什么‘现代急救流程’‘观测者阴谋’......”
林若曦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胤祥把玩着腰间玉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我对有趣的玩意儿向来有耐心。明晚戌时，御膳房后的井台边，带上你从藏书阁顺走的《武经总要》批注本。”
夜风裹着荷花香掠过宫墙，林若曦摸着怀中藏着木兰残魂记忆的古书，望着胤祥远去的背影。方才生死一线时，她分明看见这位十三爷袖中露出的半幅地图 —— 上面用朱砂标记的路线，竟与她记忆中噶尔丹的进军图不谋而合。
更夫敲响初更梆子时，林若曦在铜镜前练习满语口型。镜中倒影突然浮现花木兰的面容，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与她今日被李德全掐出的淤青重叠。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她握紧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匕首，刃身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场误打误撞的偷听，或许正是打开时空谜团的另一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