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秦家那边给秦昭昭发去一张病危通知书,声称医院说老人阳寿己尽,建议回家准备后事。
秦昭昭坐在律所办公室,仔细看了几遍那张通知单,没有什么ps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病危了?
正想着,外面吴漾突然敲门进来,姑娘一脸的腼腆,从背后掏出一个塑料编织包放到办公桌上,笑着解释,
“秦律,我爸妈昨天来看我了,从老家拿的一些特产,还有我妈自己做的一些干果干粮,你别嫌弃,拿回去尝尝。”
秦昭昭笑着道声谢,起身去翻看包里面的东西,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保鲜袋,上面细致地贴着标签和日期,最上面那包就是吴漾口中的干果,吴漾打开袋子拿出一个凑到秦昭昭嘴边,卖力的推销,
“秦律你尝尝!我最爱吃这个了!”
秦昭昭捏过,垂眸看着,却没动。
这东西,在她老家也有。
白面混着鸡蛋炸的,不常吃,过年的时候奶奶会炸一些。
记得有一次她出去给秦刚打酒,半路被石子绊倒,玻璃瓶混着酒碎了一地,回家毫无疑问地又被秦刚教训了一顿,心觉得委屈,就躲在堂屋里哭,那天晚上奶就炸了一锅这种干果,装了一满碗塞到她手里,摸她头喊她别哭。
是她记忆深处不曾消散的一丝温情。
她捏着咬了一口,随后道了声好吃。
吴漾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笑了,退出办公室去。
秦昭昭心底好似被一根毛针扎了一下,她坐回办公椅上,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是决定回去一趟。
她将手头资料收拾好,又把小李叫进来嘱咐了一遍,
“这两天我不在,跟以前一样,这边你老大,多照看着点。”
小李点头,见她少见的神色匆匆,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秦昭昭只说是家里出了些事,其他的没再多说。
半小时后,她回家换了套轻便的衣服,短袖长裤,只带了一身换洗的,随后便开车往老家赶。
从云城驱车回老家,耗时近6个小时,等秦昭昭停在老家院门口时,己经晚上七点过。
天边仅剩的那一抹橘红还未完全消散,天地间披上了一层蓝黑色的薄纱,大门大开,院子里静悄悄地,而西边的屋子里却灯火通明。
是奶的屋子。
许是听见了车子熄火声音,屋子里跑出来几个人,是她二婶韩琴和秦一鸣。
韩琴见到是秦昭昭回来后喜不自胜,又歪头看向车子另一侧,笑容戛然而止,嘎着唇问,
“招娣儿,就你自己啊,你大姐呢?”
秦昭昭没回她,只问她,
“奶怎么样了?”
秦一鸣抢先说,
“晚上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又睡着了。”
秦昭昭点点头,背上随身的单肩包跟他往里进,韩琴落后一步,仔细打量着秦昭昭开回来的车,这车看着也不咋好,还没村里富户开的好。
啧啧啧,看来这招娣也就是外强中干,没多有钱啊。
进去屋里前,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些人,秦昭昭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一脚刚踏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褥气和病气。
她略过秦刚和秦光两人的目光,径首走到炕前,看向炕上暮发苍苍,一脸衰容的老人,她嘴唇泛白微翕,颊间两团青紫,看样子真的是己经大限将至地样子。
秦昭昭弯身,轻唤了声“奶”。
老人没应。
刚刚怕露馅,在秦昭昭回来之前给老人喂了些安眠药,怕醒了露馅,于是秦光出声打断,
“招娣儿啊,你奶她刚睡着,就别打扰她了,你这大老远的回来累了吧,喊你婶子给你做点饭去。”
秦昭昭没看他,坐到炕沿上将包摁在腿上,语气淡淡地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守一会儿。”
秦光看了眼韩琴,朝她使了个眼神,韩琴授意,转身去往厨房。
一旁秦刚猛咳了两声,又捂着胸口大喘气,秦昭昭仿佛没听见一样,全程目光落在奶身上,秦刚也没多说什么,脚步虚浮地出去屋子。
过了一会儿,韩琴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木耳胡萝卜打的卤子,小心讨好地递给秦昭昭,
“招娣儿,吃点吧,晚上守夜费体力。”
秦昭昭轻嗯了一声,喊她先放着。
韩琴应下,将其放在秦昭昭旁边,然后与丈夫坐在一起,探身问向秦昭昭,
“招娣儿,你大姐呢,她咋不回来呢?是不是还生家里气呢?”
秦昭昭说,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油盐不进。
韩琴嗓子眼涌上一团火,硬生生压下去后又好声好气地道,
“唉,你奶啊,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在医院的时候天天念叨你和你姐,人都要走了,从前的许多事就一笔勾销了吧,要不然你奶走了也不能瞑目。”
“嗯。”
等了半天,就只等到这么一声,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韩琴一脸不虞地看向丈夫,又暗中掐他一把,意思是倒说句话啊。
秦光张了两下嘴,又闭上。
他不知道说什么。
再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起,一见到这侄女竟然有些打怵,尤其是那双清棱棱的眼睛,他都不敢对上,怕露馅。
就这样众人干坐着坐到近十二点,期间季淮屿打来一次电话,他晚上去律所接人,被告知她己经走了,问她现在在哪里。
家里的这些污糟事,秦昭昭从没跟季淮屿提过,也许是为着保留着自己在他面前的自尊心,又或者是不想他被这些人染上,原因复杂,她自己也很难分清。
这次也是一样。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晚上和许晴有约,晚点她自己回家。
那边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情绪不辨地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秦昭昭从院子里要折返回老人的屋子,一转身就对上了秦刚那张黑沉沉地脸。
他坐在台阶上抽烟,烟丝明灭间,将他的那张脸映地更黑,毫无人气儿地,又盯来那么沉沉地一眼,让秦昭昭忽然后背生凉。
这样的父亲,倒是比早些年动辄暴怒打骂的人还要可怖,宛如一条盘旋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冲上来咬上一口,能硬生生咬下一块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