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呆呆地看着李凡指尖夹着的那片轻飘飘的账页残片，目光又移回账本上那个突兀的、仿佛在无声呐喊的豁口。他浑浊的老眼里，光芒几度变换，似是心疼那记录了无数罪证的纸张，又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包袱，最后只剩下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撕得好啊！他娘的，这玩意儿留着干啥？留着给后来的小子看咱们这帮老骨头当年有多么窝囊废吗！”
那只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账本粗糙泛黄的封皮上轻轻着，像是在抚摸一道道陈年的伤疤。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想当年，老夫我……唉，不提也罢，不过是个看不惯某些‘先进经验’，不愿意陪着峰主搞‘福报’加练，最后被领导‘优化’了修为，滚来这杂役房等死的老废物罢了。”
李凡眉毛瞬间表演了一个原地起飞，精准捕捉到那熟悉的职场黑话。
李凡：“哟嚯？陈老你这味儿，太冲了嗷。”
李凡：“听这意思，您老当年也是‘躺平学’的先驱？反内卷运动的元老级人物？”
陈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摇了摇头：“什么前辈元老，不过是个认清现实、输得透彻的失败者。当年老夫好歹也是元婴修为，在丹峰也算能排得上号，就因为那个狗屁峰主要搞什么‘百日冲刺炼丹大会战’，老夫多嘴说了一句‘修仙的难道就不配有双休吗’，嘿，当场就给扣了个‘道心不坚，贪图享乐，思想滑坡’的大帽子。”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刻骨的恨意：“然后？然后就被那群穿着道袍的畜生废了气海丹田，一身修为打回原形，像扔垃圾一样扔到这杂役房自生自灭。对外嘛，就说老夫炼丹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修为尽失。呵呵，走火入魔……说得真他娘的好听！”
李凡：“草，这职场PUA套路，玩得比我上辈子老板还溜，属于是修仙界限定版了。”
李凡：“这帮B领导画大饼的技术，领先地球资本家至少一千年，建议申遗。”
陈老仿佛被彻底勾起了那些深埋心底、积满尘埃的记忆。他默默走到墙角，拿起那把锄头木柄都快被盘出包浆的断柄药锄。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柄上不引人注意地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木柄的末端竟然应声脱落，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一截暗淡无光的金属片。
那玩意儿约莫三指宽，巴掌长短，边缘坑坑洼洼全是豁口，表面更是布满了蜘蛛网似的细密裂纹。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一丝丝比头发丝还细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嗝屁的微弱金光，在金属片内部艰难地流动。一股极其微弱但又确实存在的锋锐之气，即便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也依然让靠近的皮肤感到一阵隐隐的刺痛。
“这是‘午时剑’的一块碎片，”陈老小心翼翼地将那金属片递给李凡，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是老夫当年机缘巧合下捡到的。这破剑就一个特性，每天到了正午时分，它能自动汇聚天地间最猛的至阳至刚之气，然后给你爆发出相当于金丹老祖全力一击的威能，但就只能来一下，过了午时，它就跟废铁没两样。当年要不是有这玩意儿护着老夫一手，恐怕连被‘优化’滚蛋的机会都没有，首接就一步到位，原地‘毕业’了。”
李凡接过那块分量不轻的残片，入手一片冰凉，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子虽然内敛却不容忽视的锋芒。
李凡：“好家伙，日结型一次性大招？”
李凡：“主打一个过了这个点儿就没这个店儿的限时体验卡是吧？”
李凡：“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限定皮肤，过期作废’？”
陈老这次懒得搭理李凡那些稀奇古怪的形容词，只是沉声继续说道：“你拿着防身。咱们接下来要干的事，九死一生，执法堂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鹰犬，还有丹房里那些靠吸咱们血过活的既得利益者，没一个会善罢甘休。”
李凡掂了掂手里的剑片，又低头看了看那张记录着罪恶的账页残片，再联想到脑子里那个【支线任务】，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充满“搞事情”意味的、极其灿烂的笑容。
李凡：“陈老，格局，格局打开！”
李凡：“你看，证据咱们有了，武器也有了，至于盟友嘛……这不就是现成的？”
李凡：“是时候给这帮沉迷996福报、甚至搞007的修仙界老古董们，一点点来自现代管理学的先进震撼了！”
陈老看着李凡眼睛里跳动的那种光芒，那是一种他活了几百年都从未见过的、混合了戏谑、疯狂与一种莫名坚定的火焰，感觉自己那颗早己冰冷沉寂的心，似乎也被这火苗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燃起了几分早己熄灭的豪情：“你想怎么干？”
李凡把那块“午时剑”残片随手往怀里一揣，拍了拍巴掌。
李凡：“第一步，那必须是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啊。”
李凡：“咱们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组织丹房的兄弟们，搞一次‘到点下班，拒绝无效内卷’的集体躺平行动。”
李凡：“就从今天晚上，那个雷打不动的子时加练开始！”
陈老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子时加练？那是丹房几百年传下来的老规矩了，美其名曰是为了淬炼丹火，提升炼丹熟练度，从来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凡：“规矩？狗屁的规矩！”
李凡：“《劳动法》了解一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
李凡：“他们这天天子时加练，算不算强制加班？给加班费了吗？安排调休了吗？”
李凡：“这灵魂三问甩出去，保证问懵他们那帮老封建！”
陈老被李凡这一连串听着新鲜又带劲儿的词砸得有点晕头转向，但核心意思他是听明白了，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执法堂那边要是插手……”
李凡：“怕个毛线？咱们这是合理合法维护自身权益！”
李凡：“咱们手里攥着这账本这个超级大杀器，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他们怎么剥削咱们的铁证，还有那见不得光的‘血丹’交易！”
李凡：“真要撕破脸皮闹大了，你猜猜谁更怕这事儿曝光出去？”
李凡：“光脚的难道还怕他们这群穿鞋的？”
陈老看着李凡那副笃定自信、甚至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起自己当年被废掉修为、打落尘埃的惨痛遭遇，又想到那本账簿上持续了整整三十年、沾满了血腥味的“血丹”记录，胸腔里压抑了几百年的怒火再次如同火山般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干了！他娘的，老子忍了三百年，也不差这一回！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陪你小子疯一次！”
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个敢于顶撞元婴峰主的年轻丹师，一股久违的热血首冲脑门，让他下意识地低声哼唱起来，调子有些古怪，却透着一股反抗的意味：“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工人夸大明，丹成献九天……”
就在这爷俩达成共识，摩拳擦掌准备密谋具体行动细节的当口，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破空之声。
咻——
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如同没有实体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掠过窗棂，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是一只约莫巴掌大小的机械傀儡鹰！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暗沉金属打造而成，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暗红色光泽。它的双眼，是两颗正在不断转动、扫描的猩红色晶石，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监视感。
血鹰卫——侦察傀儡！
它在窗外骤然悬停，仿佛钉在了空气中，那对猩红的晶石眼珠发出细微的机械转动声，镜头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房间内正低声交谈的李凡和陈老，以及桌上那本被撕掉了一页、豁口异常显眼的账簿。
房间内的气氛，连同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瞬间降到了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