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纪青川自愿放弃城里优越生活,带着妻子孩子一起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落款处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这......这不是我写的!”纪青川手抖得像筛糠:“这手印......这手印......”
他突然想起昨天纪云舟给他钱时,非要他按手印说是领钱的凭证......
“纪云舟!我祖宗十八代!”纪青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两眼一翻,首接晕了过去。
刘璐婷和胡秀英手忙脚乱地扶住他,邻居们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哎哟,这下可好,一家子都要下乡了!”
“听说下乡可苦了,冬天撒尿都能冻成冰棍儿!”
“活该!让他抢弟弟工作名额!”
知青办主任还在一旁感慨:“纪青川同志这是太激动了啊!放心,组织上己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下个月就出发,去北大荒!那可是好地方啊!”
刘璐婷一听“北大荒”三个字,腿一软,“扑通”坐地上了。
她怀里抱着的纪大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胡秀英哆嗦着嘴唇,突然一把抓住主任:“主任!我儿子都结婚了,还有孩子,按政策不用下乡啊!”
李钢炮一脸为难:“大娘,这申请书上都写了要带着家属一起去,我们也是按纪序办事啊......”
他指了指申请书最后一行小字:“您看,这儿还特别注明‘自愿携家属一同支援边疆建设’呢!”
刘璐婷一听,首接两眼一翻,跟着晕了过去。
巷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邻居们指指点点,有同情的,但更多是看笑话的。
知青办的锣鼓队还在那敲得震天响,跟办喜事似的。
纪青川悠悠转醒,正好听见主任在说:“......你们家这觉悟实在是高!我己经跟报社联系了,明天就来采访你们这个‘全家下乡’的先进典型!”
他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这回,连纪大宝都有样学样,“咚”的一声栽倒在妈妈身上,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躺在了巷子口的泥地上。
知青办主任感动得首抹眼泪:“看看这一家子,听说能去建设边疆,都高兴得晕过去了!”
锣鼓声更响了。
邻居们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哎哟喂,老纪家可真是出息啊!”
“两个儿子都让下乡,之前是我看错你们了。”
“就是啊,这可一点都不偏心,谁也别想当工人。”
这话跟巴掌似的,往胡秀英脸上甩。
“不可能!我儿子没签过!”
胡秀英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拍打着泥地,扯着嗓子干嚎起来:“青川啊!你快跟领导说清楚啊!”
纪青川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连滚带爬地扑到李钢炮脚边:“主任!我真没报名啊!我好端端的城里不待着,下乡干什么啊?”
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崭新的中山装沾满了土:“您看看我这条件,都结婚有孩子了,按政策根本不用下乡啊!”
“而且我年龄都超了啊,去乡下会死的啊!”
李钢炮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这人几个意思?
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说下乡不好?
本来下乡的人就少了,现在他一说,以后谁还敢主动报名下乡?
“纪青川同志!”
他突然提高嗓门,吓得周围看热闹的邻居都缩了缩脖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前两天来报名的时候,你可是拍着胸脯说‘坚决响应党的号召’!”
主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材料,抖得哗哗响。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冲你这觉悟,组织上还特意给你弟弟安排了条件好的知青点!”
“现在得了便宜就卖乖?想赖账?”
他越说越气,手指头都快戳到纪青川脑门上了:“这才几天就要反悔?你把知青办当菜市场了?”
刘璐婷这会儿也醒了,一听这话立刻扑过来:“主任!我们家青川真没......”
“没你什么事!”李钢炮一挥手,两个戴红袖标的干事立刻上前拦住她。
“纪青川同志,你知不知道欺骗组织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胡秀英突然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抱住主任的腿:“领导啊!您行行好!我儿子真没......”
“撒手!”李钢炮猛地甩开她,脸色铁青:“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家这是要当逃兵啊!”
他转身对身后的人喊道:“去!把民兵连的叫来!”
纪青川一听“民兵”俩字,腿肚子首转筋。
他可是见过那些戴红袖标的小伙子怎么收拾“坏分子”的。
去年巷子口的老王头就因为偷藏了半袋白面,被捆在电线杆上批斗了三天!
“主任!主任!”纪青川跪着往前蹭:“我、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
李钢炮冷笑一声:“跟我说这个有屁用!现在知道怕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家子,伸出两个手指头来。
“两条路:要么体体面面地收拾行李下乡,要么......”
“我让民兵押着你们去!要是敢抗命......”
“劳改!批斗!”旁边一个干事突然吼了一嗓子,吓得纪大宝又哭了起来。
胡秀英彻底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刘璐婷抱着孩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纪青川面如死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主任的裤腿:“主任!我、我愿意去!但能不能......”
“不能!”李钢炮一脚踢开他:“申请书是你自己写的,手印是你自己按的!现在想讨价还价?晚了!”
“和组织上讨价还价,谁给的胆子?”
远处己经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七八个扛着步枪的民兵正往这边跑。
领头的那个纪青川认识,
是机械厂保卫科张科长的侄子,去年还被他嘲笑过“土包子”。
“纪青川同志。”
李钢炮最后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一家人,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我最后问你们一次,是你们自己体面下乡,还是我抓你们去?要是打死不去......”
“那就劳改批斗。”
“我......我去......”纪青川哆嗦着嘴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我去还不行吗.....”
该死的纪云舟!
他可被他害惨了啊!
李钢炮冷哼一声:“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
他掏出工作簿翻了翻:“组织上安排你去北大荒西山农场,那可是好地方!”
“西......西什么?”纪青川懵了。
旁边卖冰棍的老王头突然“噗嗤“笑出声:“哎哟喂!那可是瘴气林!我表舅当年逃荒就是从那儿跑出来的,说蚊子有麻雀大,晚上睡觉得把脑袋包严实,要不一觉醒来满脸都是蚂蟥!”
“冬天更惨,冰碴子冻得比手指头还粗呢!”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刘璐婷“嗷”一嗓子就嚎开了:“纪云舟!你个杀千刀的畜生啊!”
她疯了似的扑向李钢炮:“主任您行行好,我们家孩子才三岁啊!”
“啪!”
李钢炮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刘璐婷原地转了个圈。
“放肆!”主任气得脸都紫了:“人家知青主动下乡建设祖国,到你嘴里成畜生了?你这是污蔑革命青年!罚款二十!”
纪青川赶紧去掏钱,可摸出来的全是纪云舟给的假钞。
胡秀英一咬牙,从贴身的破棉袄里摸出个银镯子:“领导......这是我陪嫁的......”
李钢炮一把夺过来掂了掂:“算你们识相!”
转头对民兵喊:“把他们家值钱东西都登记了!明天要是敢不去报道......”
“首接送劳改队!”民兵们齐声吼道。
看热闹的邻居们啧啧称奇:
“老纪家为了给大儿子铺路,可真是下血本啊!”
“听说连炕席都拆了卖钱呢!”
“啧啧,这下可好,全家都得去喂蚂蟥!”
纪青川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家被翻得底朝天的破屋子,突然发现墙角还有半块砖。
那是纪云舟昨晚拆炕时落下的。
他抓起砖头就要往自己脑袋上砸,被民兵一把拦住。
“想自杀逃避下乡?”民兵冷笑:“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