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不屑
卫东君走进小花厅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舒服。
舒服在哪里?
别家的小花厅,包括他们卫家,家具总是摆得满满当当。
这厅里,只有寥寥几件家具,余下的,是大片大片的留白。
寥寥几件家具上,或摆着一片素瓷,或一截枯木,或一支沉香,颇有几分禅意。
“好雅致啊。”她感叹。
宁方生看卫东君一眼:“这是前朝的建筑风格,讲究的是两个字。”
卫东君:“哪两个字?”
宁方生:“一个轻,一个闲。”
用轻和闲来形容建筑?
卫东君有些羞愧地抿了下唇。
自己还是读书太少啊,配不上眼前这一位。
配?
卫东君被自己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个字,吓了一大跳,恨不得拿起榔头,再把这个字咣咣砸回脑子里。
恰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卫东君忙整了整衣裳,又推了推正在发愣的亲爹。
亲爹赶紧回神,挺了挺腰板。
这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妇人。
妇人步伐沉稳,不急不徐。
走近了才发现,她个子修长,穿一件素色的长衫,头发高高盘起,用一只木簪子固定住。
除了那只木簪子外,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
项峰上前一步:“卫大爷,三小姐,这便是我们家夫人。”
夫人长了一张并不太出众的脸。
眼窝太深,额头略宽,下巴略方,皮肤也并不白皙,面颊边几点斑点。
这张脸,混在高门的贵族女子里平平无奇,就是单拎出来,也与“好看”、“漂亮”,沾不上半点关系。
项琰目光掠过眼前三位,举起手,抱了抱拳。
“三位,请坐。”
这一抱拳,卫家父女二人眼底齐唰唰闪过惊色。
卫泽中:这人举手投足,颇有一股风流。
卫东君:说不出来的洒脱。
惊色过后,父女二人各还一礼,才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来。
卫泽中坐定后,下巴朝宁方生抬了抬:“这是我的一位好友,姓宁,名方生。家里马车坏了,他正好来看我,所以……”
谎话编得有点扯,卫泽中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项琰却丝毫没有起疑心。
见两个,和见三个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她并不说话,而是举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宁方生坐。
若是别人做这个动作,未免有怠慢客人的嫌疑,但她做,却给人一种利落、飒爽的感觉。
这时,有丫鬟进门上茶。
上完茶后,项琰道:“把印章拿来我看看。”
卫东君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取出里面的印章,硬着头皮走上前:“夫人,请看。”
项琰接过印章,垂目一看,脸倏地沉下来。
她把印章放在桌上,看也不看卫东君一眼,端起茶,自顾自道:“项管家,送客。”
“是!”
“慢着。”
卫东君脚往前跨一步,笔直地站在项琰面前,“如果我们不用这种方式,夫人是不会见我们的。”
项琰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卫东君一眼。
少女眉眼清秀,眼底一团青色,很是疲惫的样子,但双目中却有流动的光芒。
想着卫家如今的现状,项琰把茶盅放下。
“说吧,见我什么事?”
卫东君余光看了眼宁方生。
宁方生冲她微微一阖眼,卫东君昂首挺胸道:“我们想向夫人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许尽欢!”
项琰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中更无一丝波澜。
“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请回吧。”
饶是卫东君猜测了各种的可能性,却也没有猜到,项琰竟然说不认识这个人。
难道,她是害怕被许尽欢影响到?
“夫人,许尽欢在别人那里是私通外敌,叛国叛家之人,但在我们这里……”
“卫三小姐。”
项琰突然站起来。
她与卫东君差不多高,目光平视的时候,正正好能对上卫东君的目光。
卫东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的目光,是这样的笔直锋利,就好像工匠手里的锉刀,泛着冷冷的寒光。
“我来见你们之前,正灰头土脸的做着一只大龙头。这只龙头离交货的时间,还有七天,我到现在为止,只完成了一半,但我还是来了。”
她声音依旧沉稳。
“我来是因为那枚印章,也是为了我项琰的名声。在我项琰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我的作品更重要的。”
“夫人……”
“项管家。”
项琰强硬地打断卫东君的话:“查一查,我有没有替许尽欢做过印章。”
项峰:“不用查,许尽欢是叛国的罪人,夫人绝不会替这样的人, 做任何东西。”
项琰点点头,刀锋一样的目光再度落在卫东君身上。
“三小姐,就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请回吧。”
“据我所知……”
宁方生的声音从边上横过来:“许尽欢曾经是夫人的心上人。”
项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向宁方生的眼中尽是嘲讽。
“你觉得我像是有心上人的人吗?”
“像是一回事,有是另外一回事。”
宁方生起身,走到卫东君身旁,语言恳切。
“夫人,请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下许尽欢这个人。”
项琰忽而笑了,“我活了三十六岁,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心上人叫许尽欢。项管家?”
“夫人。”
“既然他们不肯走,那就报官吧。”
项琰说罢,双手一背,径直往前走。
卫东君和宁方生就在站她的面前,她目光看都不看,甚至也不绕个弯,就冲着两人走过去。
眼看就要撞上,宁方生伸手拉了一下卫东君。
项琰擦着卫东君的胳膊,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她停下脚步,昂起头。
“这世间女子千千万,都盼着得一心上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但于我来说,得一心上人,远不如做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大龙头,来得有成就感。
所以,俗世的情爱,我不想,亦不屑,并非绝情绝爱,而是这世间,无男子可配得上我!”
说罢,她扬长而去,衣袂飘飘带出一阵风来。
风拂过卫东君的脸颊,她再忍不住低叹道:“宁方生,你瞧出来没有,她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宁方生能说什么,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