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的铜雀漏斗刚报过戌时，长安城的天穹突然裂开道紫电。霍去病正蹲在未央宫东阙檐角调试新制的响箭，豆大的雨点砸在玄铁甲上叮当作响，惊得十八只白颈鸦扑棱棱撞进值夜郎官的怀里。
"侯爷！渭水决堤了！"赵破奴的喊声混着雷声传来。少年将军反手将响箭射向云层，爆开的磷粉在雨幕中映出长安街巷图——金市方向己漫成汪洋，漂浮的漆奁竹简如同困在琥珀中的虫豸。
霍去病踩着湿滑的鸱吻跃下宫墙，鹿皮靴刚沾地就被激流冲得打旋。忽见前方槐树梢挂着个药箱，葛布药囊随波起伏，隐约传来女子呛水的咳嗽声。
"抓紧！"少年甩出蹀躞带缠住树干，另一头金钩精准扣住药箱铜环。湍流中忽现漩涡，竟将女子卷向被冲垮的武库栅栏，锈蚀的戈矛尖在电光下泛着幽蓝。
"低头！"霍去病大喝一声，连环弩九矢齐发。箭矢穿透女子发髻，将三柄青铜戟钉在坊墙上，发丝散落的瞬间，少年看清那双蒙着水雾的柳叶眼——像极了祁连山巅的晨星。
"登徒子！"女子扬手甩出银针，擦着霍去病耳畔钉入浮木。少年偏头避过第二针，踩着匈奴盾牌冲浪般逼近："姑娘这飞针可比浑邪王的箭准头差些！"
激流突转方向，将二人冲进坍塌的太医署废墟。霍去病护着女子撞破窗棂，后背着地时压碎了满室陶罐。浓烈的药香混着血腥味弥漫，少年摸到腰间嵌进的陶片，却见那女子己摸黑点起艾条。
"别动！"冰凉指尖按上他肋下，银针在暗处泛着寒光，"断肠草毒，三个时辰发作。"霍去病闻言嗤笑，反手摸出匈奴巫医的解毒丸："巧了，本...本游侠刚偷了匈奴人的糖豆。"
艾火照亮女子半边面容，湿透的素纱襦裙贴出流畅线条，发间别着的木簪竟雕着淳于意的《诊籍》纹样。她突然捏住少年腕脉："脉象浮紧，风寒入体，还有旧箭疮未愈..."
话音未落，屋顶梁木轰然断裂。霍去病搂着女子滚进药柜夹缝，十八个药屉迸射如星，当归川芎漫天飞舞。少年趁机抓把艾叶塞进她袖袋："防风驱寒，姑娘且当谢礼。"
"谢礼？"女子突然屈膝顶向他腹部，"私闯太医署该当何罪！"霍去病忍痛翻身，带倒整排药柜，跌落的水经注竹简在积水中漂成筏子。他顺势扯过女子跃上简筏，弩箭连发射穿梁柱借力，如离弦之箭冲出废墟。
暴雨中的渭水己成怒龙，霍去病解下玄铁甲充作浮板。女子忽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扬手将朱砂粉撒向水面。粉末遇水竟凝成赤线，指引着暗流下的生路。
"淳于家的'血引术'？"少年挑眉，想起三年前在齐地剿匪时见过的医家绝技。女子闻言一怔，银针己抵住他咽喉："你怎知..."
惊雷炸响，滔天巨浪劈头打下。霍去病猛然将女子托上浮梁，自己却被漩涡卷入水底。混沌中忽见腰间玛瑙链红光暴涨，照见水底沉着半扇未央宫铜门——正是月前被自己射落的匈奴鸣镝箭所毁！
"抓住！"女子嘶喊声穿透水幕，葛布药囊化作长索垂落。霍去病借铜门反蹬跃出水面，扯落女子半截袖管才攀上浮梁。两人湿淋淋贴坐在丈宽的门板上，随波逐流如同乘着巨龟。
"游侠都像你这般不要命？"女子拧着发间水渍，露出耳后淡青胎记，形似卧鹿。霍去病盯着那胎记出神，想起漠北萨满预言"鹿女医星，可镇将厄"，嘴上却浑说："姑娘若肯赠方疗伤，在下还能更不要命些。"
子夜时分漂至霸陵，霍去病背着她蹚过齐腰积水。女子伏在少年肩头昏沉呢喃："...阿翁说医者当济天下..."忽然咬破舌尖清醒，银针抵住他风池穴："放我下来！"
"迟了。"霍去病踹开歪斜的医馆门板，"这'济世堂'的匾额还是我三日前射落的。"说着将人轻放在药碾上，转身摸向暗格里的火折——架子上《黄帝内经》的摆放方位，与太医署密室如出一辙。
女子忽然甩出药囊，各色药丸在案上滚成卦象："坎上巽下，险中有救...你究竟是谁？"窗外闪电划过，照亮少年手中把玩的匈奴金刀——刀柄赫然刻着"冠军侯"三个小篆。
晨光熹微时，霍去病在药香中醒来。肋下箭疮贴着古怪膏药，沁凉如敷着祁连雪。案头琉璃瓶里泡着带血的银针，瓶底沉着张药方：防风三钱，羌活五钱，胡话若干...
"好个烈性女医！"少年扯下药方系在箭上，射向渭水对岸的未央宫。转身时踢翻药篓，滚出的天麻堆里埋着个绣鹿纹香囊，囊中艾草混着女儿香，针脚细密如阵线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