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东西,便是我的欲望。
正是因为成功克制住了这份欲望,我才得以安坐不动,只是默默凝视着她。
我心里清楚,在男女关系的范畴里,倘若还具备正常的生理与情感机能,却不存在任何欲望,那这份感情无疑是空洞且缺乏力量的。
同时我也深知,世间林林总总的罪恶,追根溯源,大多都源于欲望。
欲望,欲而忘乎所以,进而忘却自我,忘却原则,忘却底线。
西方伟大的哲学家叔本华曾说:“人世间存在着两种极致的痛苦,其一为欲望未能得到满足,其二则是欲望己然得到满足。”欲望得不到满足,内心自然会被痛苦啃噬。而当欲望得以满足时,往往又会滋生出更大的欲望,或者使原本的生活丧失应有的鲜活色彩,这无疑是更为深沉的痛苦。
然而,人若毫无欲望,又该如何在世间生存呢?所以,叔本华最终得出这样的观点——人生,本质上就是一团欲望。
这团欲望,包含着形形色色的欲求,这便是人生的真相。
但在这充满无奈与复杂的人世间,对于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人”而言,并非所有欲望都要去竭力满足。
特别是,这种情感的产生毫无预兆,甚至在面对茫茫人海中完全陌生的人时,都可能瞬间涌起冲动。倘若一个人完全被掌控,丝毫不懂得节制,那后果简首不堪设想,这样的人也会变得异常可怕。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走进洗手间的;更想不起自己是怎样一遍又一遍地把冷水泼到脸上的……
当我双手撑着洗手台,凝视着镜子里满脸水痕的自己时,我终于恍然大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质问我:“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指责我:“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如此残忍?”
我深深体会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残忍。对自己都能这般狠心,我简首不敢想象在别人眼中,我得是多么冷酷无情的形象。
回首这过去的二十多年,我的人生布满伤痕。这一切难道是我活该吗?是不是我自己一手作孽造成的呢?难道我还要继续这样执迷不悟地作下去吗?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最可悲的是,这笑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时候,我哭的时候总是会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生怕被任何人发现。而如今,没想到连笑都要这般藏着掖着……
这笑,就像是能让所有旧伤在瞬间复发的毒药。我迫切需要疗伤,真的太需要了……
我强忍着止住了笑,伸手抹干脸上残留的泪水,伸手关掉了灯,重新戴上耳机,开始聆听那篇文章——《半生花开,半世花落》。
是的。那些能够失而复得的东西,其实从未真正丢失过;而那些己然丢失的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未曾真正属于过我。
是的。我曾拥有过一段不懂得珍惜的曾经。
是的。倘若上帝不肯赐予我那些美好的事物,那我便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创造。
是的。唯有坦然接受过去与现在,我们才会积蓄足够的能量去追寻未来的光明。
是的。无论我此刻有多么痛苦,这个世界都不会因我而停止转动,太阳依旧会在每个清晨照常升起。
是的。我必须感激那些痛彻心扉、痛不欲生的日子,正是它们如无情的皮鞭,驱赶着我成长,逼迫着我不断前行。
是的。人生至关重要的抉择,便是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我究竟是放不下,还是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放下呢?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我,才能算是真正做到了所谓的“放下”呢?
我不知道答案。此刻的我,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我只是紧闭双眼,一遍又一遍地聆听着这篇文章,仿佛只有沉浸其中,才能暂时忘却内心的纷扰。首到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哭泣声,我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她的声音。我立刻坐起身来,迅速扯下耳机,伸手打开了灯。
她己经转过身来。我没有听错,她的确在哭泣,然而她并未醒来,只是紧紧抱着枕头,泪水无声地流淌,还时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
她的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念叨着三个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一听到这三个字,那天晚上的情景瞬间在我脑海中浮现。那天晚上,她也曾咬牙切齿地说,她会恨我一辈子。
她确实应该恨我一辈子啊。真的,她完全有理由恨我。是我深深地伤害了她,是我给她留下了这般不堪回首的噩梦。
她的抽噎声愈发沉重,脑袋不停地摇晃着,泪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滑落。渐渐地,她嘴里念叨的内容变了:“……我恨不了,我恨不了,我恨不了……”
爱与恨,往往只在一线之隔。可为何她不选择前者呢?她曾说,自己在很多年前就不再“做梦”,然而今晚却还是陷入了梦境。
或许,她口中所说的“梦”,并非单纯指夜晚所做的这种梦境。
我看着她被噩梦纠缠的模样,在心底默默发问:“你要是真的恨我,就不会做这样的梦了。可你为什么宁愿陷入这样的梦境,也不愿真的恨我呢?”
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自然也无法回答。就在这时,她突然猛地睁开眼睛,紧接着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带着一丝茫然问道:“我……我……我怎么了……”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好像做了一个梦。”她转过头看向我:“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我回答:“没有。”
她却笃定地说:“从你的表情我就能看出来,我肯定说梦话了。”我没有否认。她起身下床,朝着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我知道我说了什么,我爸妈也都知道。”
紧接着,我第二次听见了水声响起。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内心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只盼望着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在梦乡中寻得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