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朝的七天春节假期匆匆而过。
天刚蒙蒙亮,站台上己经挤满了送行的人。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扑打在脸上像细密的针。
周娜红着眼眶,一遍遍整理儿子军大衣的领子,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多留一会儿。
周倩站在周娜身旁安慰着她。范阳沉默地提着行李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到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周娜声音发颤,“那边冷,夜里站岗多穿点。”
郑云朝低头“嗯”了一声,伸手把周娜围巾的结重新系紧:“妈,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他转向范阳:“爸,你少喝点酒。”他拉住周倩的手说道:“妈,你也少打会麻将,你颈椎不好……”
“好,我们都答应你……”
站台广播突然响起,列车即将进站。
人群开始骚动,行李箱的滚轮声、告别声、小孩的哭闹声混成一片。
郑云朝转向范阳他们,他抬起手臂—— 一个标准的军礼。
姜尔岁站在一旁,喉咙发紧。
这七天像场温暖的梦:除夕夜郑云朝笨拙地跟着她包饺子,初一带她去逛庙会,初三,两家人围着电视看春晚重播。
他偷偷在茶几底下牵她的手......
“郑云朝”!姜尔岁突然出声。她从背包里里掏出个袋子塞给他“给你!”是一双崭新的手套。
“旧的那双不保暖了,这个是我新买的,记得看看里面暖和不。”姜尔岁看着他说道。
“还有……”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根红绳。
“戴上这个,能保平安,我从寺庙里求来的……”姜尔岁有点哽咽:“你一条,我一条!我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戴……”
姜尔岁给郑云朝的左手,戴上了那条她一大早去寺庙里求来的红绳。
“等我去京城找你……”姜尔岁低声对他说道。
列车进站的气流掀起姜尔岁的围巾,郑云朝突然倾身,在呼啸声中贴近她耳边:“等我夏天回来,一定带你去梅城摘葡萄!”
他呼吸的热度还留在耳畔,列车员己经吹响哨子。
郑云朝倒退着往车门走,眼睛却一首看着他们。
在即将上车的一刻,他突然立正,向家人和姜尔岁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晨光中,郑云朝笔挺的轮廓像幅剪影。
周倩终于忍不住哭出声,范阳一把搂住妻子的肩膀。
姜尔岁拉着周娜的手站在原地,看着列车缓缓启动。
看着车窗里那个墨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弯处。
雪下得更大了。姜尔岁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红绳,一滴泪落下,在红绳上晕开。
“走吧。”范阳轻声说,“云朝包的饺子还在冰箱里……”
西人转身往出站口走,雪地上留下并排的脚印。
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惊飞了电线上一群麻雀。
姜尔岁把红绳靠近自己心口,微微发烫。
随着春节的离去。姜尔岁也很快返回了学校。今年,是她大学西年的最后一学期了。
宿舍的几位好友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只是再也没有像刚上大学时分别后的热闹了。
大家都忙碌地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好似一夜之间都长大了,不再是那几个每天想着下课吃什么,休息了去哪里玩的年纪了。
2月26日。
清晨7:03。
景城大学307宿舍。
手机在枕头下疯狂震动时,姜尔岁正梦见郑云朝在雪地里朝她招手。
她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张洛伊菲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三个未接来电。
「岁岁!!出分了!!!」
「你快查!!!」
「我手抖得输不对准考证号啊啊啊!!!」
姜尔岁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间。窗外天刚蒙蒙亮,昨夜的雪在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手指发抖地点进研招网,输到第三次才把准考证号输对。
加载圆圈转了五秒——
412分
专业排名:第2
手机“啪”地掉在被子上。姜尔岁眨了眨眼,又捡起来反复确认了三遍。
突然掀开被子光脚跳下床,冰凉的地板刺激得脚趾蜷缩,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冲向书桌。
贴满便签的墙上,京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招生简章己经被翻得卷边。
她颤抖的手指抚过“拟录取人数:8人”,那行字,她突然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郑云朝送她的子弹壳项链,从睡衣领口滑出来。
她拿着子弹壳项链贴在额头,金属被体温焐得温热。
手机又震起来,是李红丽发来的语音:“岁岁,据说出成绩了……”
姜尔岁抹了把脸,按住语音键:“妈,我考了412分。”
说完自己先笑了,眼泪却砸在手机屏幕上,“专业第二。”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书桌那摞翻烂的考研资料上。
……
手机震动时,姜尔岁正在图书馆整理复试资料。
屏幕上跳出的视频通话请求让她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是郑云朝的视频请求。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跑向走廊,接通的瞬间,屏幕里先出现的是郑云朝冻得发红的下巴,镜头晃动几下才对准脸。
他戴着作训帽,背景是铁架床和迷彩背包,脸颊上还留着防风面罩的压痕。
“刚拿到手机。”他声音沙哑,像被风雪刮过,“山里信号塔冻坏了,我们轮流爬上东侧山坡才能……”
突然把手机屏幕转向自习室方向,让他看桌上摊开的《军事英语高级教程》和贴满索引贴的笔记本。
然后飞快转回来,嘴唇颤抖着比了个口型。
郑云朝眯起眼凑近镜头:“什么?”
“412!”她终于喊出来,又赶紧捂住嘴看了眼自习室,“我考了412分!专业第二!”
镜头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咣当一声——郑云朝猛地站起来撞到了上铺床板。
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画面天旋地转间闪过宿舍里其他战友好奇的脸。
“等等!”他抓起大衣往外跑,镜头最终停在一棵挂着冰凌的松树下。
寒风把镜头吹得模糊,但郑云朝的声音异常清晰:“再说一遍?
姜尔岁把成绩查询页面截图发过去,看着屏幕里的他忽然沉默。
郑云朝脱下手套,用指腹轻轻触碰屏幕上那个数字,睫毛上结的霜在呼吸里微微发亮。
“我就知道。”他最后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的岁岁,果然是最厉害的。”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郑云朝回头看了眼,突然对着镜头立正敬礼。
阳光穿过冰凌在他肩章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无数星辰落在墨绿色的呢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