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终南山
终南山的夜晚，宛如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陈旧布料，沉甸甸地悬挂在天空之上。风穿过竹林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着这片浓重的夜色。
云烨身着一袭玄甲，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那玄甲与岩壁轻轻摩擦，发出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我紧紧盯着他背上的反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手心也早己被汗水湿透。
口袋里的狼牙坠似乎感受到了李砚的紧张，它硌着我的肋骨，仿佛在提醒我它的存在。这半块青铜玩意儿自从在昭陵地宫出土后，就像一个不祥的诅咒，让李砚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
“踩稳了，”云烨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冷硬，“去年有个驴友在这儿摔断过三根肋骨。”
李砚闻言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苔藓紧紧包裹着石头，滑溜溜的，就像被人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就在这时，手中的狼牙坠震动了一下，青铜表面的夜露溅到了我的眼皮上，带来一丝凉意。李砚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竹林中，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疾驰而过，三只夜枭哑着嗓子叫了起来，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有人用指甲狠狠地刮过玻璃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刚转过弯，两盏气死风灯冒出来，红通通的光在风里晃悠，照得那黄犬的眼睛像两团烧红的炭。那畜生蹲在青石板上，鬃毛一根一根竖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李砚下意识把狼牙坠按在胸口，觉得心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有根细针扎进了血管。
“别动。”云烨的手压在李砚肩膀上，沉得像块铁。李砚看见他另一只手握着量天尺，那玩意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刻度线里嵌着不知道多少年的泥垢。李砚赶紧解下皮囊，龟甲残片在里面晃荡，边缘的焦黑痕迹蹭到手指，有点发烫。
黄犬看见龟甲就开始呜咽，尾巴夹到两腿中间，后退的时候爪子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云烨冷笑一声：“当年李世民让人在昭陵埋这些咒术玩意儿，没想到过了一千多年还能吓狗。”他抬脚要往前走，李砚觉得脚底在震，像是有辆大卡车在山肚子里开。
青石板路在竹林里分成三条，每块指路碑都裂得不成样子，星星月亮的图案褪得发白。第三块碑的北斗星被人用朱砂描过，勺柄歪歪扭扭指着右边。李砚蹲下来摸那朱砂，手指上沾了一块，闻起来有股铁锈味，不像新画的，倒像是血干了的味道。
隐修道观的飞檐像只折了翅膀的鸟，蹲在竹林深处。观门的铜环缠着三圈锁链，锁孔里塞着暗红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痂。李砚把狼牙坠凑近锁孔，刚碰到那血痂，锁链突然嗡嗡响起来，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云烨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剑柄上，李砚看见他手腕上的疤在月光下泛白——那是去年在敦煌戈壁，被流沙里的青铜俑划的。
锁链自己退进墙里的时候，李砚听见云烨倒吸了口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三只獒犬就从暗处扑过来，嘴里的牙泛着幽幽的光，像是涂了荧光粉。李砚手忙脚乱甩出龟甲，那残片刚飞出去，表面就浮起金色的纹路，像是有人用金线在上面绣了幅星图。獒犬在半空里定住，眼睛瞪得滚圆，然后转身就往竹林里钻，爪子把落叶刨得乱飞。
观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踩上去沙沙响。正中间的青铜灯座断成三截，躺在地上像具尸体。李砚蹲下来摸碎片，裂纹里的朱砂黏糊糊的，和狼牙坠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力，像是磁铁隔着纸吸铁钉。刚把碎片拼上，青铜表面就冒出细细的纹路，一条一条爬满整个灯座，最后连成北斗七星的样子，斗柄首首指着北边。
“看这个。”云烨用剑尖挑起块破布，布料上的太极图染着血，针脚密得像蚂蚁排队。李砚刚要伸手去摸，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闪过实验室的白墙——不锈钢操作台上摆着粒子对撞机，穿白大褂的人把狼牙坠放进仪器，对面的云烨也穿着同款太极服，袖口沾着点朱砂。
“小心！”云烨的量天尺横在我脖子前，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李砚抬头看见个道士站在月亮底下，道袍纹丝不动，腰间的九节鞭晃来晃去，鞭梢闪着蓝光——那分明是电击器的电极。
龟甲从我手里飞出去，悬在半空里投出一道光。李砚看见贞观三年的实验室，导师戴着圆框眼镜，往地脉模型里倒朱砂，身后的黑板上写满了公式，最后一个等式的尾巴拖得老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道士的眼睛猛地缩成针尖大，九节鞭挥过来的时候，李砚听见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云烨把我往旁边一推，李砚摔倒在草丛里，看见他的量天尺和鞭梢撞在一起，迸出蓝色的火花。李砚赶紧摸出狼牙坠，按在灯座的核心位置，青铜表面的星轨亮起来，北斗七星的斗柄慢慢转了个方向，对准道士的眉心。
蓝光射出去的时候，道士的道袍滑下来，露出机械义肢，关节处的齿轮还在咔嗒咔嗒转。云烨走过去用剑尖戳了戳，机械手臂“哐当”掉在地上，齿轮滚到李砚脚边，上面刻着“气象局-2023”的字样，像是用激光刻的，笔画边缘还带着焦痕。
李砚把齿轮和灯座碎片拼在一起，甲骨文就像水迹一样渗出来：“地脉如棋，九星为子”。刚读完，月亮就被乌云挡住了，整个道观开始晃，像是有个巨人在底下跺脚。李砚赶紧把龟甲嵌进灯座，地上冒出个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射出两道光，交叉着照在墙根下。
云烨的量天尺自动指向光束交汇处，那儿的墙皮一块一块往下掉，露出半扇石门，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像是深海里的荧光鱼。李砚刚要往前走，云烨按住李砚肩膀，手指缝里渗出血来，滴在石板上像朵小红花。
“等等，”他的声音有点抖，“我在2023年的实验室见过这个场景。”他盯着石门，瞳孔里映着蓝光，“当年导师就是在这儿消失的，那天他穿着这件太极服，袖口沾着朱砂，和刚才那个机械道士一模一样。”
石门“吱呀”一声开了，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李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的时候，云烨的量天尺转向我，尖端红光一闪一闪的。李砚看见短信来自2023年，发件人是导师，内容只有七个字：“不要相信云烨！”
云烨的表情变了，嘴角扯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他的机械义肢从袖子里滑出来，齿轮转动的声音里，李砚听见他用导师的声音说：“欢迎来到时间密室，小李。现在该告诉我，另一半狼牙坠在哪儿了吧？”
道观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太极图的光束开始扭曲，像两条被搅乱的银河。李砚攥着口袋里的狼牙坠，明白为什么它总是发烫——这根本不是什么古代文物，而是个时间定位器，而终南山的地脉，是连接各个时间线的节点。
云烨（或者说导师）的量天尺又近了几分，红光映着他脸上的机械纹路。李砚往后退，脚底碰到灯座碎片，想起实验室里那个没写完的等式。也许导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才把龟甲和狼牙坠留给我们，让我们在2025年的夜晚，解开这个跨越千年的时间谜题。
石门后的幽蓝光芒越来越盛，李砚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有贞观三年的风声，有2023年实验室的警报声，还有此刻终南山的竹林沙沙声。当云烨的机械手指触到我口袋的瞬间，李砚把狼牙坠按在石门上，蓝光暴涨的那一刻，李砚看见无数个平行宇宙在眼前展开——每个宇宙里都有个李砚和云烨，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重复着同样的选择。
“地脉如棋，九星为子。”李砚轻声念出甲骨文，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窜到头顶。石门彻底打开了，里面不是什么密室，而是片星空，每颗星星都连着一根透明的线，织成巨大的棋盘。云烨（或者说导师）的机械臂停在半空，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以为用古代咒术能困住现代科技？”他的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杂音。
“不，”李砚举起龟甲，残片上的金色纹路在和星空中的某颗星共鸣，“我只是用现代科技激活了古代咒术。您看，北斗七星的斗柄，在2025年的今晚，指向的是——”
话音未落，星空中的某根线亮起，像根燃烧的导火索。云烨的机械身体开始解体，齿轮和螺丝纷纷掉落，他的脸在消失前最后一刻变回导师的模样，眼里带着惊讶和释然。
“原来如此...时间闭环...”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星空中。
李砚攥着剩下的半块狼牙坠，感觉它不再发烫，反而透着股凉意。石门后的星空开始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旋涡，李砚看见2023年的实验室在旋涡里一闪而过，导师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另半块狼牙坠，正在冲我笑。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的短信来自2025年的自己：“把龟甲嵌入地脉节点，关闭所有时间通道。记住，别相信任何来自未来的人。”
李砚深吸一口气，走进星空旋涡。终南山的夜风穿过石门，带着千年未变的草木香。不管这是时间循环还是平行宇宙，有些棋子，总得有人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