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透了灵武行宫的琉璃瓦。
李亨负手立于殿前,指尖着新刻的玉玺纹路,目光却死死盯着案头堆积的军报。卫州的捷报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崔临渊”三个遒劲小字,他忽地抓起奏折摔向阶下,惊得檐角铜铃乱颤。
“三日内连发十二道金牌催战,他们竟敢抗旨!”
李辅国躬身拾起奏折,瞥见朱批“邺城久攻不下,朕心甚忧”的字迹己被帝王指甲掐出裂痕,“陛下息怒,崔将军定有深意......”
“深意?”李亨冷笑打断,“长安尚在史贼手中,他倒有闲心在卫州种麦修渠!”他猛地推开窗棂,朔风裹着远处操练声涌入,“传旨郭子仪,若崔临渊再拖延,便夺他兵权!”
李辅国犹豫,提醒李亨,“陛下......崔将军和永乐公主的兵.....是南诏太平公主的私兵......”
李亨颓然坐下,沉思片刻,“再发一道金牌催战!”
卫州城头的麦穗旗猎猎作响,崔临渊倚着箭垛擦拭陌刀,刀面倒映出城外连营如星火。李萱提着食盒拾阶而上,见他将一枚铜钱抛向空中——钱币旋转着坠入护城河,惊散几尾觅食的鲤鱼。
“李亨的第十三道催战令到了。”她将密信递上,信笺边缘被攥得发皱,“这次连郭帅都捎带了斥责。”
崔临渊就着她的手咬了口胡麻饼,碎屑落在密信“贻误战机”的朱批上,“史思明前日屠了河阳三城,却把精锐藏在范阳。安庆绪如今困兽犹斗,若我们强攻邺城......”
他指尖蘸着羊羹,在箭垛青砖画出三道血线,“便是替史贼扫清障碍。”
暮色中忽有鹰唳破空,阿萝臂上金雕俯冲而下,爪间竹筒滚出染血的布条——竟是武灵微笔迹。李萱展开布条,瞳孔骤缩,“史思明让安庆绪死守邺城,实则己将五万曳落河调往太原......”
“好一招借刀杀人。”
崔临渊突然轻笑,陌刀尖挑起布条掷入烽火,“传令全军,明日拔营——”
“佯攻邺城。”李萱与他异口同声。
西目相对间,她伸手抚平他战袍褶皱,“我让南诏象兵在滏阳道备了三千草人,今夜便给史贼演场好戏。”
子时的邺城郊野,火把蜿蜒如赤蛇。
崔临渊的白马踏过枯骨,玄甲映着月光泛起冷芒。李萱的红衣隐在先锋军阵中,腕间银铃缠着淬毒丝线。当第一支火箭射向城楼时,她忽然扯动丝线——潜伏在护城河底的南诏死士猛然拽动绳索,上百具披甲草人破水而出,顺着云梯"攀爬",守军箭雨顷刻间倾泻如瀑。
“报——唐军攻城了!”
安庆绪赤脚冲出寝殿,眼底血丝密布,“放滚石!浇金汁!”
他疯狂挥舞佩剑,却见城下黑影如潮水般退去,唯余满地草人在箭雨中簌簌作响。
百里外的太原城下,史思明望着突然出现的“唐军主力”,笑得九环刀铿然作响,
“崔临渊果然中计!”话音未落,探马浑身是血滚落马鞍,“大帅,邺城......是佯攻!”
崔临渊的陌刀此时己劈开太原粮道,李萱点燃烽燧那刻,南诏象兵正将史思明的军旗踏作烂泥。当旭日染红黄河波涛时,八百里加急战报摔在李亨案头——
“崔临渊和永乐公主不费一兵一卒,耗尽邺城箭矢十万,史思明折损精骑三千”。
“疯子......两个疯子......”
李亨攥着战报喃喃,却见窗外柳枝抽出新芽。那抹绿意刺得他眼眶发酸,恍惚想起多年前东宫春宴,那个躲在武惠妃身后偷折柳笛的小帝姬,如今竟成了执棋破局之人。
风卷残云过,崔临渊与李萱并辔立于太原城头。
“殿下可知,最利的刀往往藏在鞘里?”
“本宫只知......”李萱笑着将麦穗插进他铁甲缝隙,“有人扮了月余缩头乌龟,该去溪边浣洗战袍了。”
黄河怒涛声中,两只灰雀掠过焦土,衔着草茎飞向新垒的麦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