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行宫。
李亨抚着史思明的降表,指节在“永为唐臣”西字上反复,朱砂御笔悬而未落,墨滴在绢帛上晕成血痂般的红痕。
“好!好个迷途知返!”李亨猛然击案,震得青铜仙鹤香炉吐出紊乱的青烟,“传旨,加封史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赐丹书铁券,许其子史朝义娶回纥公主!”
李辅国捧着玉玺趋前,翡翠扳指擦过“范阳”二字,“陛下圣明,史贼归降足显我大唐仁德,待其与回纥联姻,河北诸镇必望风来投。”
广平王李俶的玉笏“当啷”坠地,“父皇三思!史贼屠城时连襁褓都不放过,此番归降定是缓兵之计!”他脊背绷得笔首,仿佛又见潼关外被曳落河钉在城墙的婴儿,那些蜷曲的小手正攥着他的良心。
李亨突然抄起砚台掷向丹墀,“竖子安敢妄言!莫不是盼着朕如太上皇般仓皇幸蜀?”龙涎香混着墨汁泼湿李俶蟒袍,像条蜿蜒的黑蛇缠住他脖颈。
李俶俯身拾笏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砖,抬头瞬间,正对上李亨暴怒的眼,
“儿臣...失仪。”
退朝时,张良娣的鎏金步摇擦过李俶肩头,“殿下忧国之心,妾身感同身受。”她解下缠着合欢香的丝帕,露出内里金丝护腕,“此物掺了天竺软钢,刀剑难伤......”
李俶退后半步,瞥见护腕内侧暗绣的日月纹,“良娣的针线,合该献给父皇。”他故意将"父皇"二字咬得极重。
张良娣指尖骤然掐进掌心,缠着合欢香的丝帕被揉成皱缩的花。她抬眸时,丹蔻拂过鬓边步摇,十二支金凤衔着的明珠在李俶颈间投下细碎寒芒,
“殿下说笑了。”
她忽然低笑,腕间日月纹在烛火下泛起幽蓝,“妾身这双手,只会给陛下研墨添香。”
话音未落,她指尖抚过李俶的玉笏,“倒是殿下,还是勿要惹陛下生气为好。”
“不劳良娣费心。”李俶冷冷的退后一步,抽回玉笏。
她轻笑以团扇遮掩,忽然贴近,鎏金步摇几乎戳进李俶眼窝,“殿下,这宫城里,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比如...建宁王...”
李俶看着她瞳孔中跳动的狠戾,攥着玉笏的手背暴起虬结青筋,张良娣鬓边那十二支步摇的流苏恍惚间竟与建宁王自缢时勒进脖颈的白绫重合。
“良娣提醒的是。”他忽然低笑,玉笏在掌心转出残影。
待那袭凤尾裙消失在游廊尽头,心腹李泌扯住他袖角,“殿下何苦?张良娣如今夜夜宿在紫宸殿......”
“你当她真是攀龙附凤之辈?”李俶碾碎廊角新发的蔷薇芽,“那日月纹是武周旧制,她是想要效仿则天皇帝,把大唐江山缝进她的罗裙!”
暮色漫过宫墙时,张良娣对着铜镜将金丝护腕焚于香炉,火舌舔舐着日月纹,映得她眼底幽光更盛,
“广平王......倒比他那优柔寡断的爹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