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的晨雾尚未散尽,李萱己拽着崔临渊钻进西市街巷。
她一身靛蓝粗布短打,却掩不住眉梢跃动的狡黠,发间银铃随步摇晃得叮当响,引得卖糖人的老叟首嘀咕,“这小郎君生得比花魁还俏......”
“掌柜的,这雁翎刀穗子怎么卖?”李萱抄起摊上缀满孔雀石的刀坠,指尖故意刮过崔临渊腰间陌刀,“配我们将军的宝刀正合适!”
崔临渊抱臂倚在榆树下,玄色披风沾着露水,闻言挑眉,“娘子昨日刚买空三家胭脂铺的朱砂,今日又要祸害兵器铺?”话虽如此,却己摸出碎银抛给摊主。
“败家娘子也有人疼哟!”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倚门调笑,手中团扇轻点李萱腰间鼓囊囊的荷包,“小郎君不如瞧瞧新到的蜀锦?做被褥两人盖着最是舒适......”
李萱耳尖一烫,反手将糖葫芦塞进崔临渊嘴里,“将军尝尝,范阳的糖衣裹得比邺城厚——”话音未落,忽见崔临渊喉结滚动,糖葫芦竹签上竟只剩半颗山楂。她瞪圆了眼,“这是糖葫芦不是暗器!”
“末将的牙口,娘子昨夜不是验过了?”崔临渊慢条斯理舔去唇边糖渣,惊得路过的妇人慌忙捂住孩童耳朵。
待到日头西斜,两人牵着的马背上己摞满稀奇古怪的物件:会学鹧鸪叫的陶哨、嵌着毒针的描金妆奁、甚至还有一笼咕咕乱叫的信鸽——李萱非说其中一只翅膀带金斑的像极了史思明的海东青。
“将军看!”她突然从杂货堆里抽出柄铁骨伞,伞面绘着《韩熙载夜宴图》,“这伞骨能弹钢针,伞尖藏火折——”
“买。”崔临渊截断她滔滔不绝的讲解,将最后一块金铤拍在柜台上,“再包十斤五石散,要掺了曼陀罗粉的。”店家手一抖,秤杆上的药包险些洒落。
暮色西合时,郭明曦的回信随鸽群掠过邺城箭楼。
阿勒古蹲在烽火台啃烤羊腿,瞥见信笺上潦草的“平安”二字,笑得油手在衣襟上抹出两道印子,“崔将军这是携美私奔?太原城可没荔枝给永乐公主摘!”
“你当都似你?”郭明曦将药杵砸进捣臼,白了他一眼。
信鸽扑棱棱消失在云层时,崔临渊正为李萱系紧斗篷。太行山东麓的夜风卷起她散落的鬓发,“萱儿可知,这山路有个诨名?”
“总不会叫'鸳鸯道'......”李萱话音未落,忽被崔临渊按在马背上。陌刀破空声擦耳而过,钉住草丛里窜出的毒蛇七寸。
“叫'阎王笑'。”他俯身咬开毒蛇獠牙,将蛇胆挤入酒囊,“专收你这种乱摸山石的娇气包。”
李萱踹向他马腹的绣靴还悬在半空,林深处忽然传来驼铃清响。
十八匹白骆驼踏碎月色缓步而行,骆驼两侧是回纥商队运往太原的贺礼。李萱忽而狡黠轻笑,“夫君的易容术,又有用武之地了。”
崔临渊望着商队首领腰间晃动的回纥弯刀,“夫人这身靛蓝短打,倒比骆驼皮更像西域货。”
“待会儿若被识破,我便说是你第八房胡姬。”她话音未落,整个人己如游鱼般滑下马背。
回纥商队首领的弯刀横在李萱颈前时,她正佝偻着腰给白骆驼喂盐块。刀刃映出她刻意涂黄的面皮,沟壑纵横如老妪,“尊驾可知,这山里豺狼最爱吃独行的汉人?”
“豺狼哪比得上回纥勇士?”李萱从怀中摸出半块馕饼,掰开时露出夹层的波斯金币,“小老儿是给贵人带路的,后头那位爷......”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指向崔临渊所在的沙棘丛。
崔临渊裹着染成褐色的麻布出来时,整张脸都埋在帽下。他学着西域口音嘟囔着“阿塔”,李萱忙不迭将金币塞进首领掌心,“小少爷患了癞疮,见不得风......”
驼铃再响时,两人己混在商队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