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的月亮像个腌过头的咸鸭蛋,黄澄澄地糊在天上。杜翠花把神坛摆在村口歪脖子柳树下,供桌上除了香烛竟还摆着盘驴打滚。我和王麻子蹲在树杈上盯梢,眼光瞅着蚂蚁大军正沿着糯米面往供品上爬,只为栽赃嫁祸给蚂蚁,诬陷它们多偷吃了两个糯米饼。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师父往罗盘上洒了把香灰,指针突然疯转起来,"翠花丫头,把你家祖传的月光镜请出来吧。"
杜翠花郑重其事地捧出个红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个豁口的粗瓷碗。我们集体倒吸冷气——这分明是她家腌糖蒜的罐子!"咳咳,"她脸不红心不跳,"先祖有云,法无定法......"话没说完,碗底残留的蒜汁滴在黄符上,滋啦烧出个笑脸图案。
后山突然传来狼嚎,紧接着是朱大车的拖拉机轰鸣。车头灯刺破夜幕的瞬间,我们看见甘不近的光头在反光——这位摸金校尉正用胶水粘假发套,手一抖把半瓶浆糊倒在了王老二的洛阳铲上。
"起阵!"杜翠花抓起桃木剑往空中一划,剑尖挑着的驴打滚甩出去,正糊在路过的李大狗的屁股蛋上。屠夫大哥下意识张嘴咬住,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骂:"谁家坟头供品乱扔?"
月光突然聚成一束光打在瓷碗上的水面上,水面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我们看见镇北王陵的地宫全景,西根盘龙柱对应西方,唯独玄武位的石龟没了脑袋。李先来老先生颤巍巍掏出放大镜:"《淮南子》有载,玄武藏于......阿嚏!"喷嚏吹飞了王麻子的裤腰带。
水面波纹骤乱,映出个穿戏服的影子在啃墓碑。姚不响的铜锣哐当掉地上:"这...这不是前年淹死的赵老三吗?"白不了抄起土铳就要上膛,被师父用旱烟杆压住枪管:"且看!"
赵老三的鬼影突然转头,嘴角挂着根翠二娘家的糯米糍丝。我后背发凉,这分明是昨夜我偷塞给翠二娘的定情信物!小神婆突然掐我大腿:"快看水碗!"
玄武石龟的断颈处卡着块墨玉,纹路活像王老二胸口的刺青。水面突然泛起血雾,甘不近的假发套无风自燃,露出头顶九个戒疤:"我想起来了!师祖说过西象玉要配摸金符!"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王老二扯开衣襟露出玄武纹身,甘不近从裤裆里摸出半块摸金符,翠二娘把铜钱剑插进糯米堆作法。李大狗举着杀猪刀要割公鸡脖子,结果手滑砍断了供桌腿。供品稀里哗啦砸在刘一手刚调配的驱邪药粉上,腾起的紫烟中浮现出玄武虚影。
"坎位生门!"师父把我踹进水碗倒影指着的方位。我扑进李长杆家的菜地,脑门磕在埋冬储大白菜的土坑里。掌心突然摸到块硬物,扒开泥巴竟是半块刻着龟蛇纹的玉佩!
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朱大车的拖拉机突然自己发动,车灯照见二十多个金甲僵尸正蹦跳着下山。最前头那个举着半截石碑当盾牌,碑文依稀可见"擅入者"三个血字,可就是不知道擅入者会怎样,是不不是工匠偷懒不写了。
"布驴打滚阵法!"师父抄起供桌上的糯米糕往空中抛。王麻子福至心灵,躺地上开始打滚,扬起漫天尘土。我们虽不明所以,但见李大狗都撅着屁股学驴蹬腿,只好集体卧倒翻滚。
金甲僵尸们明显愣住,举着双手不知所措,原来这就是让你看不懂,不知所措之驴打滚之让你懵逼法。就在此时杜翠花趁机把黑狗血混着雄黄酒泼出去,液体在空中划出个完美抛物线,然后被夜风吹回浇了自己满头。她新扎的麻花辫滋滋冒烟,活像根炸糊的油条,还滴啦着油水。
甘不近突然扯嗓子唱起梆子戏,王老二配合着敲洛阳铲打拍子。僵尸们跟着节奏晃悠,有个小个子甚至扭起了秧歌。我趁机把三块血玉按进菜地,地面突然裂开道缝,像是在告诉众人,时辰己到,特技上演,该是炫技的时候到了。
"玄武归位!"师父应景的把桃木剑插进玉佩裂痕,月光骤然聚成光柱,照亮了大地。翠二娘的红头绳自动飞起,在光柱里编成个八卦网。金甲僵尸们像被按了暂停键,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僵在原地,像是被这绚烂的光芒镇住。
朱大车猛踩油门,拖拉机拖着钉耙冲进僵尸堆。我们听见金属碰撞的声响如过年放鞭炮,有个僵尸的金盔被掀飞,咕噜噜滚到李先来脚边。老先生扶正老花镜念起《往生咒》,经书拿反了都没察觉。
当最后一块玄武玉归位时,后山传来龙吟般的震动。王老二胸口的刺青突然发光,与甘不近的摸金符拼成完整罗盘。指针首指村祠堂下的老枯井,井口不知何时爬满了血色藤蔓。
"原来玄武阵眼在......"师父话音未落,枯井里突然喷出十丈高的水柱。刘一手珍藏的二十坛药酒被冲上天,我们在漫天酒雨中又哭又笑——杜翠花被枸杞糊住了眼,王麻子接着人参首打嗝,李大狗抱着酒坛子喊"再来二两"。
黎明时分,我们瘫在晒谷场上清点战利品。金甲碎片装了三大筐,朱大车正用僵尸的护心镜照镜子刮胡子。翠二娘悄悄往我手里塞东西,摊开掌心是半块糯米糍,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同心结。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姚不响的惊呼。我们跑去一看,枯井变成了温泉眼,咕嘟咕嘟冒着硫磺味的泡泡。李长杆把算盘浸在热水里,惊喜地发现算珠自动排列出"叁佰工分"的字样。
师父却盯着水面倒影眉头紧锁。涟漪中的玄武玉渐渐染上血色,井底隐约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甘不近的假发套再次自燃,这次连眉毛都燎没了。王老二摸着胸口的刺青喃喃自语:"师祖说过,西象齐聚之日,便是......"
一声炸雷打断了他的话,暴雨倾盆而下。我们抱着战利品往家跑时,听见后山古墓群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支军队在踢正步。翠二娘的红头绳突然绷断,铜钱撒了一地,每一枚都立着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