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馆时天己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李平安刚翻进后院，就听见前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瓷器摔碎的脆响刺破清晨的寂静。
"徐慧真！别以为有地下党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一个粗粝的男声威胁道，声音里带着酒气，"昨晚有人看见李平安去了陶然亭！"
"王队长说笑了，"徐慧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冰层下的暗流，"我的伙计整晚都在地窖搬酒，二十坛'老白干'，坛坛都有账可查。"
李平安示意平乐躲进柴房，自己贴着墙根摸到厨房窗外。霜花在窗玻璃上结出繁复的冰纹，他透过缝隙，看见个穿警服的高大男子正用枪指着徐慧真太阳穴，旁边两个便衣掀翻了桌椅，其中一个手里晃着个熟悉的物件——程廷华托付的那封信！
"这封信上的密写剂，只有地下党才用。"王队长狞笑着，金牙在晨光中闪着寒光，"说吧，李平安把胶卷藏哪了？"
徐慧真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敲击柜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李平安听出这是莫尔斯电码的"等待"信号。
"什么胶卷？王队长是电影看多了吧？"她突然伸手整理鬓发，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让警服男子紧张地后退半步。
"啪！"一记耳光抽得徐慧真踉跄后退，撞翻了酒架。瓷坛碎裂，陈年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她嘴角渗出的血珠滴在月白旗袍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李平安的手摸向靴中匕首，却听见徐慧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诡异的愉悦：
"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抓中岛健啊——就是那个在你们警察厅来去自如的日本特务。"
王队长脸色大变，枪口微微发抖："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徐慧真擦掉血迹，从柜台暗格取出个信封，"还知道你老婆上个月在协和医院生孩子的钱是谁出的。"她抖出几张照片，"要不要看看？你老婆抱着孩子，旁边站着中岛健...多温馨的全家福啊。"
照片在晨光中清晰可见：病床上的妇人怀抱着新生儿，而身着和服的中岛健正弯腰逗弄婴儿，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蛇形戒指正是他的标志。王队长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便衣警察们面面相觑，王队长的手枪慢慢垂了下来："徐掌柜...刚才多有得罪..."
"滚。"徐慧真只吐出一个字，手指却按在了柜台下的电铃上——李平安知道那是连通后院警铃的机关。
等警察们灰溜溜地离开，李平安才敢现身。徐慧真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胶卷呢？"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李平安从鞋底取出胶卷，冰凉的金属外壳己经沾满汗水。徐慧真接过，灵巧地旋开发髻上的银簪，将胶卷藏入中空的簪身："程老他..."
"牺牲了。"李平安声音沙哑，取出那封给李克昌的信，"师父说他是双面间谍。"
徐慧真检查了下信封火漆，突然拿到蜡烛上烘烤。片刻后，信封背面显出几行淡蓝色小字："名单有诈，速查内鬼。李。"字迹工整清秀，与信封正面的潦草截然不同。
"这..."李平安糊涂了。
"你父亲的笔迹。"徐慧真神色凝重，指尖轻抚那些字迹，"程老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这封信真正的收件人是我。"
前厅门帘突然一掀，陈雪茹风风火火闯进来，男装下摆沾满泥浆："慧真姐！出大事了！"她看见李平安，明显怔了下，左眉那颗痣在晨光中格外显眼，"你怎么..."
"说吧，都不是外人。"徐慧真示意她继续，同时利落地将信封投入火炉。
"孙铁被捕是真的！"陈雪茹喘着气说，胸口剧烈起伏，"但不是警察抓的，是中岛健的手下！他们正在满城找..."她看了眼李平安，声音突然压低，"找他。"
李平安心头一紧："平乐！"他冲向院子，却发现柴房门大开，弟弟不见了！
后院墙根下，平乐的小棉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旁边有串凌乱的脚印——其中几个带着明显的军靴钉痕，积雪被踩出深深的凹坑。更可怕的是，墙头挂着半截麻绳，绳头焦黑，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中岛健..."李平安双眼充血，八极拳的"擤气"不自觉地运转起来，浑身骨节噼啪作响，像爆豆般骇人。他转身就要往外冲，被徐慧真一把拉住。
"冷静！"女掌柜厉声道，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腕，"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那是我弟弟！"李平安几乎吼出来，声音震得檐下冰凌簌簌掉落。
徐慧真突然扇了他一耳光，力道大得让他嘴角渗血："程老刚教你的都忘了吗？'八极不用'后面是什么？"
李平安愣住了，眼前闪过老人临终前的画面："用...用则必杀..."
"那就等能杀的时候再用！"徐慧真拽着他回到前厅，从柜台下取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三个红圈，"中岛健在北平有三处据点，我们先确定平乐被关在哪。"
陈雪茹己经利落地换了身短打，腰间别着两把带血槽的匕首："我去打探。"
"不，"徐慧真摇头，手指点在地图某处，"你去找范编辑，让他查查李克昌的下落。"她转向李平安，眼神锐利如刀："你跟我去个地方。"
里屋，徐慧真移开雕花衣柜，露出后面的暗门。穿过狭长的地道，潮湿的霉味中混杂着枪油的气息。
尽头是间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墙上挂满各种武器——从鬼头大刀到美制M1911手枪，甚至还有德式手榴弹。
"这是..."
"你父亲当年建的秘密武库。"徐慧真取下一把带消音器的勃朗宁手枪，动作熟练地卸下弹匣检查，"现在，我教你用这个。"
李平安接过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2025年在射击俱乐部的体验。但此刻握在手中的不是玩具，而是真真切切的杀人利器。枪身有些陈旧，但保养极佳，握把上刻着个小小的"李"字。
"记住，"徐慧真帮他拉开保险，声音轻得像耳语，"救平乐需要智慧，但对付中岛健..."她没说完，但眼神己经道尽一切。
李平安检查弹匣，七发子弹黄澄澄地闪着冷光。他忽然想起程廷华演示的"六大闭"第一式——闭枪式。现代格斗技巧加上传武精髓，再配上这把枪...中岛健恐怕想不到，他招惹的是个来自未来的对手。
"还有这个。"徐慧真递来个牛皮腰封，内侧缝着十二枚三寸长的钢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你父亲留下的，见血封喉。"
李平安刚别好腰封，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铃铛声——是平玉的警报！两人冲回前厅，只见陈雪茹扶着浑身是血的范编辑跌进门来。
范编辑眼镜碎裂，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字条。徐慧真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泛黄的纸片上只有三个潦草的血字：
"六国饭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