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李平安抱着熟睡的平玉，领着三个惊魂未定的弟妹，跟着程廷华穿过雾气弥漫的胡同。
北平的清晨寒气刺骨，平芳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在绷带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到了。"
程廷华在一扇斑驳的红漆门前停下，铜门环是虎头形状。他三长两短地叩门，里面立刻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右额有道浅浅的疤痕。"师父，这就是..."年轻人打量着李平安，目光在他手中的匕首上停留片刻。
"孙铁，安排他们住西厢房。"程廷华简短吩咐，"去请同仁堂的陈大夫。"
名叫孙铁的年轻人利落地接过平玉，动作娴熟得像经常抱孩子。李平安却注意到他虎口的老茧——这是长期用枪留下的。更奇怪的是，年轻人接过孩子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刺青：一个极小的五角星。
西厢房比李家的破屋宽敞许多，两张木床，一张八仙桌，还有个小炭盆。孙铁麻利地生起火，又抱来两床干净被褥。
"你护着弟妹那几下子，有点意思。"孙铁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但八极拳不是这么用的。"
李平安心头一震："你怎么知道..."
"匕首。"孙铁指了指他腰间，"李叔的贴身物件，柄上刻的是八极拳'六大开'的秘传心法。"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我去年在冀中见过同样的纹路——在一位八路军参谋的配枪上。"
李平安正想追问，程廷华己经带着大夫进门。陈大夫是个精瘦老头，检查平芳伤口时手法娴熟。"皮外伤，不碍事。"他留下小包药粉，"化水敷用，三日结痂。"
待众人退去，程廷华独留李平安在院中。老者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爹临终托我保管的，现在物归原主。"
李平安打开油纸，里面是半本手抄拳谱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与另一个穿学生装的男子站在东京塔下，背后横幅写着"昭和八年留学生联谊会"。
"这是..."
"你爹和李克昌，民国二十年在东京帝大的合影。"程廷华叹息道，"后来李克昌成了北平伪政府卫生署长，实际是731部队在华帮凶。"
李平安翻到照片背面，一行褪色小字："高桥项目组留念"。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他想起名单上的"高桥"字样。
"昨晚那日本人..."
"中岛健是高桥项目的实验员，专研细菌武器。"程廷华冷笑，"你爹卧底半年，偷出了他们用战俘做活体实验的证据。可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谈话。孙铁快步去应门，回来时脸色凝重："警察厅来搜人，说李家孩子被拐了。"
程廷华与孙铁交换了个眼色："带他们从地窖走。"
李平安却站着没动："师傅，我想学真正的八极拳。"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出手如电，一掌劈向李平安面门！李平安本能地抬臂格挡，却见程廷华变掌为指，在他肘窝某处轻轻一点。整条手臂顿时酸麻难当，像被抽走了骨头。
"这叫'点穴'，"程廷华收势，"你爹三十岁才摸到门道，你嘛..."他捏了捏李平安的肩胛骨，突然皱眉："怪了，筋骨怎么比上月通畅许多？"
李平安心跳加速——这恐怕是穿越带来的体质改变。程廷华没多问，从墙角拿起根白蜡杆："看好了，八极拳入门'小架'。"
随着老者一招一式展开，李平安感到体内那股热流开始有规律地涌动。更神奇的是，程廷华的每个动作都似曾相识，仿佛早己刻在肌肉记忆深处。
"金刚八式第一式——撑锤！"
李平安跟着演练，右拳冲出时竟带起轻微的风声。程廷华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加重力道。一老一少在晨曦中腾挪闪转，汗水很快浸透衣衫。
"停。"程廷华突然收势，"警察走了，你们也该走了。"
"走？"李平安愣住。
"前门小酒馆，记得吗？"老者从怀里摸出块银元塞给他，"掌柜姓徐，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李平安还要再问，孙铁己经领着收拾好的弟妹们出来了。
平玉在平芳怀里睡得正香，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记住，"程廷华送他们到后门，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在你练成'六大开'之前，别再招惹中岛健。那匕首..."
话未说完，前院突然传来砸门声。
孙铁脸色一变："是侦缉队的！"他迅速从腰间掏出把撸子塞给李平安："拿着防身！"
李平安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手枪，认出这是著名的"王八盒子"——日军制式手枪。这个孙铁，身份绝不简单...
穿过三条胡同后，李平安才敢停下喘口气。平乐凑过来好奇地摸枪，被他严厉制止。这玩意儿在2025年可是绝对的违禁品，现在却成了保命的家什。
"大哥，我们去哪儿？"平芳仰着脸问，额头纱布渗出新的血迹。
李平安掏出程廷华给的纸条："前门大街，小酒馆。"
正阳门附近的街道比南城宽敞许多，青石板路两侧店铺陆续开张。远远看见"徐记酒馆"的布幌子时，李平安突然拉住弟妹们——酒馆门口停着辆黑色斯蒂庞克轿车，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和掌柜说话。
"退后。"
他带着孩子们躲进对面裁缝铺的廊柱后。透过窗户，能看到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梳着利落的短发，正不卑不亢地与来人周旋。
"徐慧真..."李平安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在记忆中激起涟漪——《正阳门下小女人》的女主角！原剧里她确实是1947年接手酒馆的。
中山装男人离开后，李平安让弟妹们在门外等着，自己整了整衣襟走进酒馆。扑面而来的酒香中混杂着醋溜木樨的香气，让他空荡荡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
"打烊了。"柜台后的年轻女子头也不抬地说。
"程师傅让我来的。"李平安递上纸条。
徐慧真抬头，杏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就是李平安？"
她上下打量着他，"程老信里说你带着西个..."
"弟妹都在门外。"
李平安紧张地观察她的表情。在这个年代，带着西个拖油瓶找工作几乎是天方夜谭。
令他意外的是，徐慧真竟微微一笑："我这儿缺个采买伙计，包吃住，月薪..."她顿了顿，"按面粉价折现，如何？"
李平安刚要道谢，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列宁装的女学生风风火火闯进来："慧真姐！出事了！"她瞥见李平安，立刻噤声。
"但说无妨，"徐慧真擦了擦手，"这是新来的伙计。"
"侦缉队查封了程家武馆，"
女学生压低声音，"说通共！孙铁哥他..."
李平安手里的包袱"咚"地掉在地上。
他想起孙铁手腕那个小小的五角星刺青，还有那把日制手枪——这个时空的《潜伏》剧情，竟然以这种方式与他产生了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