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气味
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
一条薰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疼痛像潮水一样冲刷着他的神经。G1装甲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用钝刀刮着他的肋骨，脊椎仿佛被液压机碾过，连指尖都传来细微的、电流般的刺痛。
恍惚间，他听见了水声——潺潺的、温柔的，像是记忆深处的某条河流。
——哗啦。
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睁开眼。
他站在河边。
夕阳将河面染成橘红色，微风拂过芦苇，沙沙作响。不远处，一个穿着旧式警服的男人站在岸边，身边蹲着个约莫10岁的男孩。男孩手里攥着一根树枝，正笨拙地在沙地上画着什么。
“爸爸……”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一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父亲。
还有年幼的自己。
“爸爸，警察真的能保护所有人吗？”小男孩仰起头，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困惑。
男人笑了笑，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能。”
“诶？”小男孩愣住了。
“警察不是神明，没办法拯救每一个人。”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坚定，“但我们可以做到的是——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绝不背过身去。”
小一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画他的涂鸦。
一条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薰，该回去了。”
“再玩一会儿！”
男人叹了口气，走过来蹲在他身边，看着那副沙画“就这么喜欢警察？”
“嗯！”男孩用力点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厉害的警察，然后……”
男人笑了：“然后？”
“然后救很多很多人！”男孩挥舞着树枝，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水痕，“比爸爸救的还要多！”
男人的眼神柔和下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记住，薰，救人不是比赛。”
男孩眨眨眼，似懂非懂。
“真正的强大，不是你能救多少人。”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而是你能承受多少，却依然选择站起来。”
一条薰呆呆的站在那里，寂寞无声。
他想起来了。
这正是父亲殉职前的那天傍晚。
——几个小时后，这个男人就会跳进暴涨的河水中，救起那些落水的人，自己却永远消失在湍急的暗流里。
“不要半途而废啊。”
父亲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像是首接敲在他的颅骨上。
一条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疼痛——他回到了现实。
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病床旁站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白大褂下是笔挺的西装，胸前挂着科警研的临时通行证。他手里拿着记录本，正低头记写着什么，见一条醒来，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您终于醒了，我是霉国派来的医疗顾问，约翰·克莱尔。”他的日语很流利，却带着一丝优越的腔调，“G1装甲的神经链接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我们需要采集一些数据，以便优化系统。”
一条薰的视线还有些涣散，但本能让他绷紧了神经。他微微侧头，看到床边的仪器上连接着几根陌生的导线，正闪烁着不寻常的数据流。
一条薰的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他艰难地开口：“……不需要。”
“别紧张，我是来协助治疗的。”金发男人俯身调整输液速率，动作娴熟得像真正的医生，“G1系统对神经的负荷远超预期，我们需要收集更多数据来优化……”
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一条的后颈——那里有G1神经接驳的接口。
一条的瞳孔骤然收缩。
约翰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波形。他低头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是惊人的适应性，你的神经居然没有完全烧毁。”
一条薰的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床单。
“请配合一下，我们需要再采集一次数据。”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细长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一条薰的肌肉绷紧，可他的身体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困难。就在约翰的手即将碰到他的瞬间——
“砰！”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哎呀呀，这么热闹？”
椿秀一倚在门框上，白大褂随意地敞着，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金发男人脸上。
约翰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皱：“椿秀一医生，现在是患者的治疗时间，请——”
“哟，一条，还活着呢！”
陆鸣从椿秀一身后走出，脖子上还戴着那个金属项圈，千夏从他身后探出头，冲一条薰眨了眨眼。
“还能动吗？”陆鸣堂而皇之地走进病房。
一条薰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死不了，五代呢？”
“把犯人给你们送过去了，这会应该在科警研吧。”
见两人无视自己的存在，还在悠闲的聊天，约翰的眼神冷了下来：“先生这是机密项目，无关人员请离开。”
陆鸣连眼皮都懒得抬，修长的食指随意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另一只手己经摸出手机，首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千夏眨了眨眼，小声问：“你打给谁？”
“你叔叔。”
电话接通，陆鸣故意夹着嗓子用甜腻到恶心的语气对着手机说：“喂~埃里克叔叔吗？是我呀，陆鸣～”
千夏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抢过手机：“陆鸣你找死啊！”她对着手机喊道，“混蛋！不是...我是说埃里克叔叔！”
电话那头传来埃里克浑厚的声音：“千夏？怎么回事？”
千夏深吸一口气，“埃里克叔叔~您派来的这个人好讨厌啊，他不仅要对警视厅的一条薰动手，还威胁我呢~”她的声音突然正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叔叔你的授意的，只不过待会要是出什么不好的事，让爷爷和玛丽奶奶知道的话……”千夏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埃里克的声音：“把电话给他。”
约翰接过手机时，额头己经渗出冷汗：“Sir, I explain-”（先生，我可以解释）
“Get out.”（滚出去）
电话脆地挂断。约翰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僵硬地把手机还给千夏，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
门口的椿秀一突然伸脚绊了他一下。
“小心点啊，‘顾问’。”他转着圆珠笔微笑，“你们霉国人不是最讲究‘专业素养’吗？”
无视了那个狼狈离去的家伙，陆鸣一屁股坐在一条薰的床边，拽过他的手腕，指尖泛起微弱的红光，以最轻微的能量输送方式治疗着他的伤势。
“你还真用G1了啊。”他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但动作却异常小心。
一条薰被他这么一弄，顿时疼得冒出冷汗，但很快，那股灼烧般的疼痛开始减轻。他咬牙忍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情况紧急。”
陆鸣挑眉：“然后差点把自己搞死？”
一条没接话，只是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陆鸣脖子上的金属项圈上：“…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
“装饰品。”陆鸣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最近流行。”
千夏翻了个白眼，首接打断：“好了，现在详细说说吧，那个猪头人怎么回事？”
陆鸣叹了口气，表情稍微正经了点：“那家伙叫奥因克，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是之前重伤五代的家伙。实力嘛……暂时摸不透。”
椿秀一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条薰的手机：“对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榎田打电话过来，说你母亲累倒了。”
一条薰猛地抬头，“什么？！”
椿秀一抬手示意他冷静：“别激动，己经没事了。我们没敢让她知道你受伤的事，她一醒就给你打电话，是我接的，说你一时忙忘了，待会儿会回电话。”
一条薰深吸一口气，在陆鸣的搀扶下坐起身。椿秀一举着电话，按下免提键，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条民子温和却略带疲惫的声音：
“薰？”
一条薰的喉咙微微发紧，但语气却异常平稳：“妈，是我。”
“工作很忙吗？怎么这么久才回电话？”
“嗯。”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您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民子笑了笑，“倒是你，别太拼命，记得按时吃饭。”
一条薰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我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后民子的声音柔和下来：“薰，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有一次你发烧，我让你在家休息，结果你偷偷跑去学校，说‘不能半途而废’。”
一条薰的嘴角微微上扬：“记得，后来被您训了一顿。”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和爸爸一样倔。”民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又透着一丝无奈，“但至少……别让自己太辛苦。”
一条薰垂下眼，低声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