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的电流杂音还在耳膜里嘶鸣。顾眠捻着油印纸上"明晚丑时三号码头"的字迹，指尖沾了抹灰蓝墨渍。陆凛的红铅笔在地图"三号码头"画了三个血红的圈，笔尖戳破图纸扎进弹药箱木板。
"补焊的夹层..."他蘸着印泥在"粤渔308"船号上按了指印，鲜红如凝涸的血，"得有人近身确认。"煤油灯爆出灯花，光影在他虎口刀疤上跳动。那道疤在顾眠注视下微微发烫，像藏着活物。
晨雾漫进铁皮屋时，顾眠拆了件蓝布大襟衫。粗布浸满海水搓洗三遍，仍洇着洗不掉的鱼腥。她对着裂缝的穿衣镜盘发，木簪插进发髻时，窗台仙人掌刺球突然渗出一滴红露，坠在盆沿摔成八瓣。
"太干净。"陆凛的军靴踏过门槛，武装带甩在弹药箱上。他抓把灶灰抹在她脸颊，又扯开她衣襟盘扣："渔家女常年拉网，锁骨该有绳痕。"粗粝指腹擦过皮肤，顾眠颈后寒毛倒竖，那触感像极末世丧尸的利爪刮擦。
渔港的空气稠得能拧出盐粒。顾眠挎着竹篮挤在码头人群里，咸腥味混着柴油废气呛得人头晕。穿海魂衫的工人在铁壳船间扛货，汗水浸透的布料下露出蛇形纹身的一鳞半爪。
"308船补网！"船老大叼着烟卷吼。顾眠低头钻进船舱，竹篮里的烂鱼头招来绿头苍蝇。舱底油污里嵌着片暗红铁屑，她佯装滑倒伸手去抠，铁屑边缘锐利如刀，腥锈味首冲脑门！
甲板突然传来皮靴踏响。"生面孔啊？"花衬衫男人堵住舱口，蛤蟆镜片反着惨白的光。顾眠竹篮里的烂鱼滑出来，鱼鳃盖正掉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对唔住啊大佬！"她慌忙蹲身擦拭，后颈猝然一凉！花衬衫的手捏住她颈椎骨节，力道精准得像解剖："后生女骨节这么硬？"
海浪拍打船舷的轰响中，顾眠闭眼凝神。海鸟视野在脑中展开：船底吃水线新焊的钢板足有三指厚，焊缝处泛着冷硬的铅灰色。她突然指向海面："有鱼群！"花衬衫转头的刹那，两只海鸟俯冲啄向他镜片！
"丢！"蛤蟆镜摔在甲板裂成蛛网。顾眠趁机钻出船舱，混进扛冰块的工人队伍。心跳如鼓中，丧尸海鸟的尖喙己刺破补焊的夹层，二十台电视机外壳的棱角在鸟瞳中浮现，"TOSHIBA"的银漆字在幽暗里泛着冷光。
船老大突然吹响铁哨！码头瞬间炸开锅，穿工商制服的人潮涌上栈桥。"查走私！"高音喇叭的嘶吼震飞海鸟。混乱中顾眠被撞向船舷，腰间突然抵上硬物，花衬衫的匕首隔着布料透出寒气："跟我走，定送你副金耳环。"
"阿妹快跑！"扛冰工人猛地撞开花衬衫。顾眠跌进散发着鱼腥味的怀抱，抬眼看见工人后颈的蛇形纹身——那蛇眼正渗着暗红黏液！她挣脱着扑向海面，花衬衫的咆哮被浪声吞没："海狼盯上的货..."
铁皮屋的煤油灯芯结了黑痂。顾眠把暗红铁屑按在油印纸上，碎屑粘在"三号码头"字迹间，像干涸的血点。陆凛用镊子夹起铁屑凑近灯焰，金属在火中卷曲发蓝："船用特种钢，只有军工厂能熔炼。"
鼠群突然在墙角骚动！顾眠脑中炸开花衬衫扭曲的脸，那人正扒着筒子楼排水管，匕首在月光下泛着蓝光！"他在家属院！"话音未落，陆凛己拔枪推门。铁皮屋陷入黑暗的刹那，后窗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寒光劈面而来！顾眠仰身躲闪，匕首擦着她耳廓钉进货架，亚洲汽水瓶哗啦碎了一地。花衬衫的手扼住她咽喉，海腥味混着铁锈味喷在脸上："王核碎片交出来！"
"砰！"
枪火照亮满室狼藉。花衬衫的惨叫卡在喉咙，额心血洞汩汩冒着热气。陆凛的枪管抵着他后脑，青烟混着硝烟味弥漫。尸体栽倒时怀里的收音机摔出来，喇叭布震开露出里面的油印文件《东芝21寸彩电接收确认单》，单价栏赫然印着：叁仟圆整。
顾眠拔出货架上的匕首。刃口蓝光映着她瞳孔，血槽残留的暗红黏液正缓缓蠕动。她突然将匕首扎进收音机残骸，金属碰撞溅出火星："明天缴获的彩电，能换多少侨汇券？"
陆凛的武装带扣在尸体腕上，上海牌手表被撸下来。表盘玻璃裂了蛛网纹，秒针在血泊里微微颤动。"够你买台雪花牌电扇。"他扯下尸体花衬衫裹住收音机，布面上蛇形纹身的眼睛处，暗红黏液正渗进"東芝"的日文字样。
月光移过窗台。鼠群叼着半截粉笔在油印纸上划拉，粉迹连成歪扭的数目：贰拾。粉灰簌簌落下时，仙人掌盆底的红芒如呼吸般明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