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将谢怀瑾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摘下口罩时，护目镜在脸上压出的红痕还未消退，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道混着若有若无的试剂气息，在拥抱朝朝的瞬间被孩子身上的奶香悄然覆盖。
江月看着丈夫疲惫却温柔的眼神，指尖无意识着工装裤上干涸的混凝土痕迹，那些堆积如山的施工图纸与此刻儿子软糯的抽泣声在脑海中不断交错。
"我们请两天假吧。"
谢怀瑾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他伸手擦掉朝朝脸上未干的泪痕，指腹轻轻拂过孩子泛红的眼角。
"带朝朝去游乐园，他上次视频时说想坐旋转木马。"
这句话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让江月紧绷许久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
她望着朝朝仰起的小脸，那双和谢怀瑾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朝朝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谢怀瑾的白大褂下摆。
"真的吗？爸爸不做实验了？妈妈不盖房子了？"
江月蹲下身，将儿子冰凉的小脚裹进自己怀里，工装裤粗糙的布料蹭着孩子细嫩的皮肤。
"当然是真的。"
她在朝朝鼻尖落下一吻，尝到了咸涩的泪痕。
"妈妈和爸爸会把时间空出来，只属于我们三个人。"
谢怀瑾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实验数据，边角处还粘着朝朝之前贴的恐龙贴纸。
他将纸折好放进口袋，握住儿子的小手。
"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
朝朝突然咯咯笑起来，把脸埋进谢怀瑾颈窝。
"那我要坐会飞的马，还要吃会发光的棉花糖！"
夜色渐深，朝朝在姥姥家的小床上沉沉睡去，谢怀瑾和江月并肩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
茶几上摊着江月的施工图纸和谢怀瑾的实验报告，台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明天先去买朝朝喜欢的兔子耳朵发箍？"
江月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建筑轮廓，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松。
谢怀瑾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实验室熬夜留下的胡茬蹭过她的额头。
"再带他去坐摩天轮，从最高处看你盖的大楼。"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时，朝朝是被谢怀瑾的胡子"偷袭"弄醒的。
小家伙咯咯笑着在床上翻滚，睡衣上的卡通图案跟着跳动。
江月端着热牛奶走进来，工装换成了久违的淡蓝色连衣裙，发间别着朝朝送她的塑料蝴蝶发卡。
"妈妈像公主！"
朝朝举着牛奶杯欢呼，奶渍沾在了嘴角。
早餐桌上，谢怀瑾笨拙地给朝朝剥鸡蛋，蛋壳碎渣掉进粥里。
江月伸手去接，两人的手指在蒸汽氤氲中相触。
"小心烫。"
谢怀瑾的声音很轻，却让江月想起大学时他总把自己的早餐牛奶捂热才递给她的模样。
朝朝突然举着咬了一口的鸡蛋。
"爸爸妈妈也吃！"
孩子的笑容驱散了多日的阴霾。
前往游乐园的地铁上，朝朝兴奋地贴着车窗，小脸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
谢怀瑾将实验笔记本塞进背包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朝朝的恐龙画册和湿巾。
江月则悄悄把工地对讲机调成静音，手机相册里新存了游乐园的攻略。
朝朝突然拽住谢怀瑾的衣角。
"爸爸快看！外面的大楼在向后跑！"
谢怀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城市的钢筋森林在晨光中逐渐模糊，而怀中的温暖却如此真实。
出地铁站时，游乐园巨大的摩天轮映入眼帘。
朝朝挣脱两人的手，迈着小短腿向前飞奔，书包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谢怀瑾和江月相视一笑，并肩追了上去。
江月的连衣裙随风扬起，谢怀瑾伸手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柳絮，指尖触到她耳后细腻的皮肤。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焦虑都化作了游乐园入口处，一家三叠在一起的影子。
游乐园的风裹着爆米花的甜香掠过发梢，朝朝的小手掌紧紧攥着谢怀瑾的食指，指缝间还沾着没擦净的牛奶渍。
旋转木马的鎏金雕花在阳光下流转着梦幻光晕，小家伙仰起头，睫毛扑闪如振翅的蝶。
"爸爸，我要骑那匹带翅膀的白马！"
谢怀瑾弯腰将儿子托上马鞍，掌心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
江月半跪在围栏外，用谢怀瑾的手机录下这段珍贵影像。
镜头里，朝朝的笑脸与旋转的木马重叠，忽然伸手朝镜头外的父母比出歪歪扭扭的爱心，谢怀瑾的呼吸猛地滞在胸腔里。
他想起无数个深夜，儿子在视频里举着画满歪线的"全家福"，声音带着哭腔说想爸爸妈妈。
"小心！"
江月突然惊呼。
谢怀瑾转身时，后脑勺重重撞上棉花糖摊位的支架，雪白的糖丝瞬间粘满他的白衬衫。
朝朝笑得前仰后合，从木马上探出身子。
"爸爸变成云朵啦！"
江月踮脚替他清理，指尖擦过他发烫的耳尖，恍惚间回到刚恋爱时，谢怀瑾总在实验室打翻试剂，她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
摩天轮缓缓上升时，朝朝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出可爱的红晕。
"妈妈快看！我们的房子在发光！"
江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远处工地上的塔吊像支银色铅笔，正往湛蓝的天幕里书写未完成的诗。
谢怀瑾从背包掏出保温杯，袅袅热气中飘着枸杞的暗红。
"尝尝，特意熬的梨汤。"
暮色降临时，游乐园亮起星星点点的彩灯。
朝朝骑在谢怀瑾肩头，挥舞着新买的发光魔法棒，发梢扫过父亲下巴的胡茬。
江月举着两串糖葫芦跟在身后，山楂的酸甜混着游乐园特有的喧闹，在晚风里酿成微醺的温柔。
经过鬼屋时，朝朝突然攥紧谢怀瑾的头发。
"爸爸不怕，我保护你！"
稚嫩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江月笑得首不起腰，却看见谢怀瑾悄悄抹了下眼角。
返程的地铁上，朝朝蜷在江月怀里沉沉睡去，嘴角还沾着融化的冰淇淋。
谢怀瑾轻轻替儿子拉好外套拉链，动作比调试精密仪器还要小心。
江月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忽然说。
"以后每周至少抽半天，陪他搭积木也好。"
谢怀瑾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实验室熬夜留下的薄茧蹭过她掌心。
"我把实验时间调整了，以后家长会我去。"
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朝朝熟睡的脸上镀了层银边。
江月靠在谢怀瑾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未完成的项目图纸、实验室的数据曲线，都比不上此刻地铁摇晃的节奏，和怀中温热的小小生命。
游乐园的记忆像枚琥珀，将所有亏欠的时光，都凝固成了永恒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