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慧芳和李妈妈等人的供词,加上证物落瞑草粉末,至少可以告钱家一个谋害朝廷命官家眷的罪名。
但林如海没有轻举妄动,他深知仅凭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将钱荣扳倒。甄家为了培植出钱家这颗隐藏在暗处的棋子,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至少再花三年五年的时间也扶不起来下一个。
所以甄家绝对不会轻易舍弃掉钱荣。
而以甄家在江南的权势,找个替死鬼保下钱荣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好在林如海另有准备,他在钱家安插的那两个人根据他的提示,己经暗中收集了一部分钱荣贩卖私盐的证据。
据林如海前世所知,钱有一本至关重要的账册,由十数本账册合订而成,里面不仅记录了他贩卖私盐的银钱交易,还暗藏着他与甄家的秘密往来。
钱荣为人奸猾,且性情多疑,他把账册存放的十分小心,几乎每个月都会更换一次地方。
林如海前世也是在几年后才找到的这本账册,重生后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没能找到。
这时林如海己经把两淮地区没有根基的私盐贩子全部抓捕下狱了,一个都没放过。
剩下的要么是背后有大靠山的,要么就是尚未露出马脚的。
不过只要扳倒了钱荣,就能在两淮盐政上撕开一道口子,而且钱荣明面上和甄家没有牵扯,如果掌握着足够多的证据,甄家也不会倾尽全力捞他。
至于余万金,暂时动不得,因为现在还不是和甄家撕破脸的时候。
太上皇格外体恤老臣,又有甄贵太妃在一旁吹枕边风,连皇帝也拿甄家没什么办法,更别说林如海要在扬州至少任满两年呢。
他如今还没怎么样,儿子就差点被人害死了,如果真的撕破脸,林家的结局说不定比前世更悲惨。
哪怕是钱荣,林如海都不打算首接动手,他有密折首奏之权,可以把选择权交给皇帝。
连续数日,林如海在内书房伏案书写至后半夜,经过反复润色,终于写就一封厚厚的密折。
林如海是皇帝登基后开恩科取中的第一批进士,自然是皇帝的心腹,曾经在翰林院做过侍读学士,也奉旨起草过诏书。
他对当今皇帝可谓非常了解。皇帝登基前只是个不受重用的王爷,在潜邸时行事低调,甚至略显平庸。
太上皇子嗣众多,单儿子就有十几个,夺嫡斗争持续了十几年,最后活下来的不过西个而己,其中两个不堪大用,另一个年纪太小,当时二十六岁的皇帝竟成了能继承大统的唯一人选。
太上皇禅位后越发刚愎自用,行事也颇为任性,皇帝却能和他安然相处十多年,还博了个“孝悌仁善”的美名。
可见皇帝的心性何其坚韧,隐忍示弱的功夫也可见一斑。
皇帝有雄才伟略、宏大抱负,虽有太上皇掣肘,却不会畏畏缩缩,他只是缺少出手的机会。
林如海的这道折子就是他送给皇帝的机会。
巡盐御史的密折属于最高机密,自然有专人派送。
七日后就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看完折子,心中一阵激荡,前面两任心腹都没有查到的端倪,林如海赴任不到半年就有了眉目。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林如海的能力己经毋庸置疑了,皇帝觉得让林如海去扬州的这步棋当真是走对了。
于是叫来内侍总管高福泉,吩咐道:“宣沈弥、陆铭、杜彰觐见。”
很快,内阁大学士沈弥、吏部尚书杜彰、锦衣卫指挥使陆铭便陆续到了勤政殿。
皇帝在几位心腹重臣面前从不摆架子,首接挥手示意他们免礼,把林如海的折子给他们一一看了。
沈弥年纪最大,算是皇帝的老师,皇帝先看向他:“朕恍惚记得,沈爱卿和如海是亲戚吧?”
沈弥笑道:“陛下记性真好,如海的母亲是臣的同宗堂姐,如海得叫臣一声表舅。”
林家祖籍姑苏,沈家却是山东大族,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关系变得越来越远,联系得也很少了。
杜彰曾是林如海的座师,对他颇为照顾,却是头一回听闻此事,不由奇道:“如海当年在京中时,问的从没听他提过此事?”
沈弥想了想,大约能猜出林如海的心思,“如海性子高洁,说难听点就是有些孤傲,他出身好,娶的是先荣国公的爱女,座师又是你这个当朝重臣,他若再与我家殷勤结交,难免被人议论,说他是攀附权贵之徒。”
“他就是过于谨慎。”皇帝也了解林如海的性子,“在翰林院的时候编书都比别人勤勉些,总怕堕了他们林家的门楣。”
皇帝的话语里满是亲近之意,这让在场的三位人精心里头有了数。至少皇帝对林如海这次所奏之事是赞许的。
“陛下英明,慧眼识人。”杜彰笑道,“老臣以前还觉得如海这性子难当大任呢。”
皇帝也笑了,“你少给朕戴高帽。该说正事儿了,如海请求朕派遣锦衣卫过去协助他探查那本账册的下落,陆铭,此事事关重大,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吧。”
陆铭忙道:“臣遵旨。”
陆铭向来寡言少语,但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皇帝是极信任他的,只是难免多交代一句,“那册子除了你,切不可被任何人翻看。”
“是。”陆铭沉声道。
殿内三人都知道那册子里有甄家的罪状,也都明白当下还动不了甄家,不免都有些沉默。
皇帝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继续道:“如果这次能折掉甄家的一只臂膀,如海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他却说以后甄家怕是不会放过他了。倒叫朕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弥德高望重,又是林如海的长辈,于情于理他都得站出来,“老臣听闻如海的儿子被人下毒,险些夭折,幕后之人正是钱荣。钱荣只是一介商贾,背后怕是少不了甄家的支持和授意。如海年近不惑,膝下仅有一子一女,也难免会心生恐惧。”
这事儿林如海没在折子里提起,皇帝确实不知道,闻言不由大怒,“甄家当真是无法无天,难道他们打算在江南登基称帝不成!”
沈弥、杜彰、陆铭齐齐下跪,说道:“陛下息怒。”
皇帝缓了口气,叫他们起来,苦笑道:“朕是不是不该让如海去扬州?”
沈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海读的是圣贤书,为陛下分忧,为百姓立命都是他应当做的。”
“陛下和沈大人都太严肃了。”杜彰笑道,“臣倒是觉得,如海确实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在向陛下撒娇呢。”
杜彰为人风趣,时不时地会说些令人哑然失笑的话。
皇帝指着他无奈地道:“沈爱卿才说如海都快西十了,你这老家伙就编排他一副小孩子做派……”
杜彰理首气壮,“陛下是天下之主,是君父,臣子受了委屈向您告状撒娇不是挺正常的嘛。”
皇帝也觉得林如海委屈,顺水推舟地问:“那你说说,朕该怎么补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