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领着贾敏来到正厅,里面己经坐了十数位夫人小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众人见贾敏气度不凡,李夫人对她态度热络,心里不禁都有了猜测。
李夫人先与众人引见了贾敏,一番见礼后,李夫人邀请贾敏上座,贾敏自然推辞不受,在左侧第一张圈椅上坐下了。
闲话了一会子家常,因见姑娘们有些无聊,李夫人便吩咐孙女周秀秀带她们去小花厅玩儿。
周秀秀的母亲小李氏是李夫人的娘家侄女儿,亲上加亲后,婆媳两人相处融洽,李镇后院也干净,李家后宅几乎没有闹过矛盾。
在这样的氛围下,周秀秀被娇养得天真烂漫,听到祖母的吩咐,立刻对贾敏身边的黛玉道:“林妹妹,我带你去荡秋千!”
李夫人闻言嗔道:“你该叫林姑娘一声姑姑才对。”方才她与贾敏以姐妹相称,若是孙女和林姑娘也互称姐妹,岂不是乱了辈分?
“啊?”周秀秀傻眼了,黛玉也惊呆了,她还没周秀秀大呢,怎么就做姑姑了?
黛玉忙看向贾敏,表情有些无措。
贾敏安抚地拍了拍黛玉的手,对李夫人笑道:“她们年龄相仿,叫姐姐妹妹又亲近又自在,岂不更好?再说我家玉儿胆子小,我还想请秀秀姑娘多照顾她一些呢。”
若是平白涨了辈分,说出去别人也会觉得林家人拿大。
李夫人本就没有别的意思,看了看两个小姑娘的表情,也觉得自己太过较真了,没得叫人以为自家为了想和林家拉近关系,脸都不要了。
于是从善如流道:“秀秀,你带姐姐妹妹们去玩儿吧,你是主人,要好好照顾她们。”
周秀秀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跑去拉起黛玉的手,又招呼其他小姑娘们一起。
一到花厅,周秀秀就献宝似的将黛玉拉到一座花架子前,藤蔓掩映间,一架铺着兔毛毯子的秋千群若隐若现。
黛玉瞬间便喜欢上了,因周秀秀在旁边鼓励她坐上去试试,她便当真坐了一会儿,玩的很是开心。
许是因为她们两人只顾着自己说话,忽略了旁的姑娘们。有个七八岁、衣着华丽的姑娘不服气地嘀咕道:“既然不待见咱们,何必叫咱们也出来?”
她的声音不小,在场的姑娘们都是听见了的,却没人开口说什么。
黛玉正要开口解释她们并非故意,周秀秀把她拉到了身后。
周秀秀在家也是娇宠惯了的,自有一股傲气,若那姑娘语气好些,周秀秀定会觉得自己确实疏忽了她。可她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周秀秀的脾气就被激出来了。
周秀秀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地道:“敢问赵姐姐,是我家的茶水不好喝,还是果子入不了口?或者你有别的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就是,我家的丫鬟们定然会尽力伺候。”
李夫人和周旷是少年夫妻,周旷为官十几载,与同侪相处和睦,李夫人作为他的贤内助,对后宅女眷们之间的人情往来十分娴熟妥帖。
今日又是周旷的寿宴,李夫人准备了半个月,无论吃食、摆设还是戏班杂耍都用的是最好的,小花厅里的东西自然也样样精致。
那位赵姑娘面前的点心果子明显被吃了不少,足以说明这样东西颇得她的喜欢。既然如此,周家就没有怠慢她。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赵姑娘恼羞成怒,“你!你真是牙尖嘴利!”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姑娘柔声劝道:“周姑娘还小呢,赵姐姐多担待些吧。”
一句话就定了是周秀秀照顾不周。
谁知赵姑娘却一点也不领情,冷笑道:“就你大度会做好人,我们都不如你。
那姑娘被刺了一句,当即不说话了。
周秀秀气得不行,还想与赵姑娘理论,却见小李氏领着西五个姑娘正朝着花厅走来。
周秀秀登时红了眼睛,委委屈屈地唤了声“娘”。
小李氏忙快走几步,一边问周秀秀怎么了,一边在花厅里扫视了一圈。
周秀秀作为待客的主人,不好说客人的不是,因而很快调整了情绪,说是风吹了眼睛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小李氏也没有追根究底,毕竟闹大了最丢脸的还是周家。
这一阵小风波过后,众人相安无事了好一阵子。
周家今天邀请的都是官宦人家,姑娘们虽然各有心思,却都知道轻重。
因而到了后面,就各自和相熟的小姐妹聚在一起,或赏花吟诗,或品茶听琴,就连赵姑娘都没再挑事。
而夫人们这边也是谈笑晏晏。
夫人们聚在一起,无非是谈论些胭脂水粉、头面首饰等。
偏有位钱夫人言语间总表现得比旁人更见多识广,众人还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贾敏不由心下纳罕,便悄悄问李夫人:“这位钱姐姐知道的怎么比银楼掌柜的还清楚?”
李夫人暗道贾敏真是促狭,她也挺烦这个钱氏的,遂向贾敏解释,钱夫人是盐商钱荣的侄女儿。
举人出身的王昌会试屡试不中,就娶了钱氏做续弦,后来钱荣花了十数万两银钱为王昌疏通关系,让王昌从县令做到了如今的同知。
王昌极擅钻营,钱氏出手大方,因而扬州的官眷们虽然心里都看不起钱氏,大多数人却仍与她相处融洽。
只有另一位同知赵览的夫人徐氏最看不上钱氏,几乎从不与钱氏搭话。
贾敏倒是能猜到其中原因,赵览的嫡亲妹妹赵颜去年被皇帝御旨赐婚,为大皇子正妃,大约年底或明年年初,二人就会成亲了。
这也是赵家姑娘赵菲儿敢在周家挑事儿的底气。
而徐氏身为赵览的原配嫡妻、未来皇子妃的嫂子,却要和钱氏这个商户出身的继室平起平坐,她心里能舒服才怪。
不过她的丈夫赵览却比她更难受,赵览出身书香门第,未及弱冠便中了进士,他没有借助家世或裙带关系,勤勉努力了七年才走到今天。
王昌一个会试落榜的穷书生,全靠妻子的娘家给他砸钱,才能托关系当上同知。
这就己经够让赵览生气了,偏偏王昌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感到羞耻。
赵览最恨的便是王昌恬不知耻地每天与他称兄道弟,甚至偶尔还仗着年纪比他大,语重心长地“教导”他。
这夫妻二人丝毫不掩饰对王家的不喜,王昌和钱氏,以及他们的女儿王欣彤似乎都果然不觉,还总喜欢往赵家人身边凑,这也算是扬州人茶余饭后的一道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