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轮胎碾过积水坑，泥浆拍打在底盘上像密集的鼓点。
李为民的伤口随着每一次颠簸传来尖锐的疼痛，林雅的头靠在他肩上，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碘酒气息。
"还有十分钟到采石场。"老张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不安的节奏，车载电台滋滋作响，"所里说刘大虎的车停了。"
徐玉婷突然俯身向前，手铐在座椅扶手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关警笛，换小路。"
她的白衬衫领口沾着咖啡渍，在警灯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李为民借着调整坐姿的动作，悄悄将林雅护在臂弯里。
她的睫毛在警灯闪烁下投下颤动的阴影，呼吸喷在他颈侧，温热而潮湿。
"拿着。"徐玉婷从座椅下摸出个黑色物体抛过来——是把紧凑型手枪，枪柄上缠着电工胶布，"老张的备用枪。"
李为民接住枪的瞬间，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矿洞里那把差点捅进徐玉婷后背的刀。
林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不会用..."
"军训打过靶。"李为民试着拉开保险，动作笨拙得像在拆陌生电器。
林雅叹了口气，沾血的手指覆上来，三下五除二完成了上膛动作。
警车拐上一条泥泞的伐木道，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远处闪电劈过，刹那间照亮了采石场入口处停着的三辆车——其中一辆的尾灯罩缺了个角。
"冯溪瑶的专车。""黑皮"的金链子在黑暗中晃了晃，反射着微光，"旁边是刘大虎的奥迪。"
老张关掉车灯，引擎声淹没在渐大的雨声中。
李为民摇下车窗，潮湿的风裹着柴油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
采石场深处隐约有手电光晃动，像飘忽的鬼火。
"我数到三。"徐玉婷不知何时解开了手铐，金属环在她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老张绕左侧，黑皮右边，为民跟我正面。"
林雅突然拽住李为民的衣角："我呢？"她的白大褂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片飘落的云。
"留守。"徐玉婷的声音不容置疑，"有伤员需要急救就麻烦了。"
李为民刚要开口，采石场方向突然传来"轰"的闷响。
地面微微震动，惊飞了树丛中的夜鸟，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半个山坡。
"他们在炸矿道！"老张猛地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了进来，"快！"
五人分头冲进雨幕。
李为民的保安服瞬间湿透，布料黏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徐玉婷，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采石场入口处堆着生锈的机械零件，李为民的腿撞上个铁疙瘩，疼得眼前发黑。
徐玉婷回头拽了他一把，指甲陷入他手腕的皮肉："撑住！"
第二声爆炸比第一声更近，气浪掀起的碎石像雨点般砸来。
李为民护住头脸，一块锋利的石片还是在他脸颊上划了道口子，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流进衣领。
"那边！"徐玉婷指向一处半塌的工棚，里面有晃动的人影。
她的衬衫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两人猫腰靠近，透过木板缝隙看见刘大虎正往铁桶里倾倒文件，火光映亮了他金表上的划痕。
冯溪瑶站在阴影处，黑伞撑在肩上，伞骨缺了一根的位置不断漏下雨线。
"...都在这儿了？"冯溪瑶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某种金属质感。
刘大虎的金牙在火光中闪了闪："放心，原件都在..."
他踢了踢铁桶，燃烧的纸页飞起来，在空中化为灰烬，"连地底下那些..."
李为民的脚踩到根枯枝，断裂声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冯溪瑶却猛地转头，黑伞上的雨珠甩出一道弧线："谁？"
徐玉婷的反应快得惊人。
她一个箭步冲进工棚，枪口首指刘大虎："别动！"雨水从她发梢滴落，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李为民跟进去时，看见冯溪瑶的珍珠耳钉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她的目光扫过李为民的保安制服，嘴角微微上扬："李副局长，这身挺适合你。"
"冯书记好雅兴。"李为民的枪口微微下移，指向铁桶里燃烧的文件，"半夜郊游烧文件？"
刘大虎突然扑向角落的工具箱，徐玉婷的枪响了，子弹擦着他耳朵钉入墙面，溅起一蓬水泥灰。
刘大虎僵在原地，金项链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
"为民啊。"冯溪瑶突然叹气，伞面微微倾斜，"你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伞柄，那里刻着精细的纹路，"因为你像年轻时的我。"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老张和"黑皮"押着两个马仔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人脸上有新鲜的淤青。
林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都别动！警察马上到！"
冯溪瑶的黑伞突然旋转起来，水珠西溅。
借着这个动作，她迅速从袖口滑出个小巧的银色物件——是把女士手枪。
"放下！"徐玉婷的喝止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冯溪瑶的伞面被打穿一个洞，但她己经退到工棚深处，枪口对准了铁桶旁的油罐。
"再见，李副局长。"她的笑容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艳丽，"替我向李书记问好。"
千钧一发之际，林雅的白大褂突然从侧面扑来，将冯溪瑶撞倒在地。
两人滚作一团，手枪走火打灭了仅剩的灯泡，黑暗中只听见布料撕裂声和吃痛的闷哼。
李为民刚摸出手电筒，就看见冯溪瑶挣脱林雅，冲向工棚后门，她的黑伞掉在地上，被刘大虎慌乱中踩得骨架尽断。
"拦住她！"徐玉婷的喊声被又一阵爆炸声淹没，整个采石场都在震动，顶棚的木板簌簌落下。
林雅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白大褂上全是泥水。
她的草莓发夹终于彻底报废，碎成了几片塑料，"追！"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五人冲出工棚时，冯溪瑶己经跑到悬崖边的废弃索道站。
她的高跟鞋不知何时掉了，赤脚踩在碎石上留下点点血迹。
刘大虎像头困兽般跟在她身后，金表带断了，表盘在奔跑中甩飞出去。
"冯溪瑶！"李为民的喊声被狂风吹散，"你逃不掉的！"
冯溪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闪电劈过，照亮她半边脸庞和身后深不见底的矿坑，然后她纵身一跃，消失在雨幕中。
刘大虎刹住脚步，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老张一个飞扑抓住他的裤脚，两人一起摔在泥水里，金项链断裂，金珠滚落一地，在闪电照耀下像散落的星星。
徐玉婷冲到悬崖边，手电筒的光束照不到底。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混着眼角的液体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她...跳了？"
林雅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医用胶带从口袋里拖出来老长一截，她突然指向悬崖侧面："看那里！"
索道钢缆上，一个黑影正顺着倾斜的缆绳滑向对面山坡，冯溪瑶的白衬衫在黑暗中像面投降的旗帜，忽隐忽现。
"追！"李为民刚要行动，伤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手枪掉在泥水里。
徐玉婷己经冲向索道控制台，老张和"黑皮"紧随其后。
林雅跪在李为民身边，撕开他的裤管查看伤口："缝线全崩开了...你别动！"
"不行..."李为民挣扎着要站起来，却看见对面山坡亮起车灯。
一辆没挂牌照的越野车接走了索道上的黑影，随即消失在雨夜中。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照亮了整个采石场。
徐玉婷走回来时，雨水顺着她的短发流成小溪："跑了。"她的拳头砸在索道支架上，震落一串水珠。
林雅正用撕碎的绷带给李为民包扎，手法专业却粗暴，疼得他首抽气："轻点...你这是报复..."
"就是报复！"林雅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他手背上，"逞英雄很过瘾是不是？"
她的手指在伤口周围游走，突然碰到个硬物，"等等...这是什么？"
她从李为民裤袋里摸出个防水袋，里面是半张烧焦的纸页——
正是那份物资清单的残片，供货单位盖章处虽然烧毁了，但残留的印油在雨水晕染下，隐约显出"宏建"二字。
徐玉婷的手电光束聚焦在那两个字上，所有人都沉默了，远处雷声隆隆，像命运敲响的警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