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铁锈腥气的雨水,持续不断地敲打在林薇的头上、肩上,顺着破烂的衣物流淌,带走微弱的体温,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向前挪动,都像在粘稠的黑色沥青中跋涉。
泥浆包裹着她的伤腿,每一次拖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几乎让她晕厥。胸前,熵毒的灼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灰黑色的毒气在冰冷的雨水中凝成丝丝缕缕的阴霾,缠绕着她,侵蚀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追踪者临死前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临界点……逃不掉……”“星尘……摇篮……钥匙……”“你也快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锈水,试图淹没她最后一点求生的火星。但每一次剧痛袭来,每一次意识即将沉沦,衣袋里那枚紧贴皮肤的灰黑结晶,总会传来一丝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悸动。冰冷,纯粹,带着宋祁残存意志的呼唤。这悸动如同黑暗中的细针,刺破绝望的泡沫,带来扭曲的清醒。她必须前进。向着箭头所指。向着盘踞点。向着那渺茫的“星尘”。
爬行。永无止境的爬行。视野被无边无际的暗红色“锈林”填满。那些巨大、扭曲、如同巨人腐朽血管般的枝条,在铅灰色的雨幕下缓缓蠕动、抽打。雨水冲刷着它们表面滑腻的苔藓和厚厚的、暗红如铁锈的沉积物,将深黑色的泥沼染成一片浑浊的锈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植物腐败、金属锈蚀和死亡土壤的腥臭,沉重地压迫着肺腑。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剧痛和熵毒的侵蚀,成为丈量这无尽地狱的唯一标尺。林薇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和冰冷的麻木之间反复沉浮。她机械地挪动着,手臂和膝盖早己被泥浆中的尖锐金属碎片划得血肉模糊,血痕刚出现就被锈色的雨水冲刷淡去。追踪者留下的肉干早己耗尽,胃袋如同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撕扯,饥饿感混合着熵毒的灼痛,形成一种令人发狂的折磨。
偶尔,远处会传来一两声沉闷的、如同巨石滚落的巨响,或者某种巨大生物在泥沼中拖行的粘稠声响。每一次异响都让林薇的心脏骤然紧缩,身体僵硬地伏在泥水中,首到声音远去,才敢继续那蜗牛般的挪动。她紧握着绑在右臂上的那把暗沉长刀,冰冷的刀柄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提醒她这个星球残酷本质的冰冷墓碑。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己经一天。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更加昏暗,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仿佛触手可及。就在林薇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泥沼和剧痛彻底吞噬时,眼前的地势开始发生变化。
不再是平坦无垠的黑色泥沼。地面开始出现明显的倾斜。深黑色的淤泥逐渐被一种更加粘稠、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泥浆所取代,如同冷却凝固的血液。那些巨大扭曲的暗红“枝条”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粗壮,相互缠绕虬结,形成一片片令人窒息的、如同活物内脏般的复杂结构。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植物腐败气息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浓烈、如同置身于巨大熔炉废墟深处的金属锈蚀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铁砂!
林薇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密集的雨线和蠕动枝条的缝隙,她看到前方的大地陡然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碗状的盆地!盆地的边缘,就是她此刻爬行的斜坡边缘。而盆地的中心,那深陷的、被浓重水汽和暗红锈林完全笼罩的深渊底部一片庞大、扭曲、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金属森林,如同从星球腐烂内脏中生长出的巨大癌肿,静静地匍匐在那里!那就是……盘踞点!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薇!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尖叫:离开这里!快逃!那片暗红的金属森林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有无数的触手在粘稠的空气中蠢蠢欲动!追踪者口中的“母巢”,就在那森林的最深处?但希望也埋在那里。星尘。摇篮。唯一能压制熵毒的东西。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崩裂的胸骨,带来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灰黑色的毒气仿佛受到了前方“母巢”气息的牵引,在她胸前伤口处疯狂地翻涌、蠕动,皮肤下的金属脉络发出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咯咯声!临界点的躁动从未如此刻骨!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锈爪”正发出贪婪的嘶鸣,渴望回归那片孕育它的暗红深渊!逃?还是前进?衣袋里的灰黑结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急促的悸动!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林薇咬碎了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混乱的意志强行凝聚。她没有退路。临界点就在前方,无论是爆发还是被吞噬,她都逃不掉。唯一的生机,在那片暗红的深渊之下!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动着沉重的身体,朝着盘踞点边缘那陡峭的、覆盖着粘稠暗红泥浆的斜坡,一点一点地爬了下去。
斜坡陡峭而湿滑。暗红色的泥浆粘稠得如同胶水,混杂着破碎的金属残片和腐烂的植物纤维。林薇几乎是半滑半滚地向下移动,身体无数次撞击在凸起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金属残骸或粗壮的“锈林”根系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伤痛和熵毒的剧烈翻涌。视线被雨水和泥浆模糊,她只能凭着感觉,朝着那片越来越近、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暗红金属森林靠近。
终于,她滚落到盆地的边缘。双脚踩在了盘踞点外围的“地面”上。这里的地面不再是泥沼,而是一种覆盖着厚厚暗红色锈蚀沉积物的、坚硬冰冷的金属结构!如同某种巨大飞行器或建筑的残骸甲板,在漫长的岁月中被锈林侵蚀、覆盖、共生。巨大的、扭曲的暗红金属“枝干”如同巨树的根系般深深扎入这片金属大地,又如同怪物的血管般向上方延伸、缠绕,构成了这片“森林”的主体。
林薇背靠着一根冰冷滑腻、比她身体还粗的暗红“树干”,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和熵毒甜腥的气息,灼痛感深入骨髓。她抬起头,视线穿过密集的、缓缓蠕动的巨大枝干缝隙,望向这片“森林”的更深处。
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那些巨大枝干表面某些区域,如同生物般散发出微弱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这片扭曲世界的轮廓。寂静。一种粘稠的、充满压迫感的死寂。除了雨水敲打金属和“树干”的滴答声,再无其他声响。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这片暗红的森林吞噬殆尽。
追踪者留下的那把暗沉长刀,冰冷地绑在她的右臂上。她将其解下,紧紧握在手中。沉重的刀柄给她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她必须找到入口,找到通往核心母巢的道路。
她沿着巨大枝干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覆盖着滑腻苔藓和暗红锈蚀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粘滞声响。周围的巨大“树干”如同沉默的巨人,散发着冰冷的恶意。她感觉自己像一只闯入巨兽巢穴的渺小昆虫。突然!
衣袋里的灰黑结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剧烈、极其冰冷的悸动!这悸动如此强烈,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她的神经!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危险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林薇的身体反应快过思维!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根粗壮的暗红“树干”后扑倒!嗤——!!!一道刺目的、炽白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地撕裂了林薇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空气!狠狠轰击在她刚刚依靠过的那根巨大“树干”上!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刺目的白光瞬间爆发!坚硬的、覆盖着暗红锈蚀的金属“树干”如同脆弱的朽木般被拦腰炸断!巨大的金属碎片和灼热的、带着强烈辐射能量的熔融金属液如同暴雨般向西周激射!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刺鼻气味,狠狠撞在林薇藏身的树干上!
林薇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抱住树干,才没有被抛飞出去!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炽白的光线迅速黯淡,爆炸的烟尘和蒸汽在冰冷的雨水中弥漫。
林薇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惊恐地从树干后探出一点视线,望向光束袭来的方向。只见在盘踞点边缘入口附近,一片被巨大枝干半掩的、相对开阔的金属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并非锈爪星上的怪物。
他们覆盖着暗灰色的、流线型、充满冰冷工业美感的全身重型装甲!头盔的复眼闪烁着毫无感情的、猩红色的光芒!肩部装备着小型化的能量武器发射器,枪口还残留着发射后的能量余晖!标准的、高效而致命的杀戮机器姿态!归零者!
冰冷的、如同机械合成般的声音,穿透了爆炸后的余音和沙沙的雨声,清晰地传来:“发现高熵目标。生命体征微弱,熵毒共生体。符合‘残次品’特征。”“清除程序启动。”“抹杀指令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