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队伍排出老远,一眼望不到头。
“听说了吗?城外头出了大案子!”
“可不是咋的,一伙天杀的土匪,把好几个客商都给劫了,还砍伤了人!”
“啧啧,连官府的押运队都敢动,胆子也太肥了!”
“怪不得查这么严,这是怕匪人混进城里来啊!”
前面排队的人压低了声音议论,嗡嗡的,断断续续传进林昭耳朵里。
林根一听,脸色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摸了摸林昭揣在怀里的玉石。
刚从山里出来,这玉石和背篓里的石头,可千万别再惹出什么祸事。
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站住!”
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头,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长矛,矛尖冰冷,几乎要戳到林根的鼻尖。
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极具压迫感地上下打量着林根父子。
“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背篓里是什么东西?!”
兵头厉声喝问,唾沫星子快喷到林根脸上。
林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林根更是紧张得手掌握紧,舌头都有些打结。
“官,官爷,我们爷俩是附近村子里的,来,来城里给孩子瞧病。”
他把林昭往前轻轻推了推,让他那张带着病容的小脸露出来。
兵头根本不细听,也不看林昭,不耐烦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勾了勾手指。
“一人两文,入城费!懂不懂规矩!”
林根心里猛地一抽,肉疼得厉害。两文钱,够买两个黑面馍馍了。
虽是心疼,但他还是咬着牙,从怀里摸出西枚铜板,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兵头一把抓过铜板,看都没看,首接塞进了自己腰间的钱袋里。
还没等林根松口气,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兵丁又凑了上来,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林根的背篓。
“打开!别藏着掖着!最近查得紧,什么东西都得搜出来!”
那兵丁说着,就要伸手去拽背篓,动作粗鲁。
林根吓得魂差点飞了。
背篓里是那两块原石,虽然不知品相如何,可万一被这些兵痞看出点门道,或者干脆就想昧下,那可怎么办!
他连忙自己动手,哆嗦着解开背篓,露出里面用破布裹着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两块灰扑扑的石头,声音带着颤音。
“官,官爷,真没啥!就是孩子喜欢,在山里头捡了两块石头。”
“还有这个,这是俺给娃子治病挖的草药!”他又指了指那株挖来的根茎,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那块完好的玉石,此刻正藏在儿子的胸口,这是最后的指望。
林昭也知道厉害,赶紧缩在林根身后,小脸苍白地低着头,轻轻咳嗽了几声,把病弱的样子演得十足。
那尖嘴猴腮的兵丁拿起一块原石掂了掂,又粗鲁地翻了翻那株草药,撇了撇嘴。
另一个兵丁也凑过来,伸长脖子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目光里还是带着浓浓的怀疑。
最近风声实在太紧,上头三令五申,宁可多查几遍,也不能漏了匪徒。
当然,若是能额外捞点油水,那就更好了。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林根看着他们怀疑和贪婪交织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今天不让他们满意,怕是进不了这城门。
一咬牙,林根又从贴身藏着的、缝在衣物内衬的荷包里,摸出仅剩的几枚铜板。
林根脸上硬挤出个笑脸,把那几枚带着体温的铜板悄悄塞到兵头手里。
“官爷辛苦,这点铜子,给官爷们买碗茶水喝,请官爷行个方便,孩子真病得厉害,耽搁不得。”
兵头掂了掂手里的铜板,虽然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脸上那横肉终于松动了些。
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滚吧滚吧!磨磨蹭蹭的!乡巴佬,看着就晦气!”
林根俩如蒙大赦,赶紧背上背篓,一把抱起林昭就小跑着冲进了城。
与城外的萧索截然不同,城内的喧嚣声立刻扑面而来。
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气派非凡,高声叫卖的小贩,穿着体面、神色从容的行人,一派繁华景象。
和乡下比起来,这里简首是两个世界。
林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拽紧了背篓的带子,生怕自己这副模样冲撞了哪位贵人。
林昭看出了父亲的局促,他伸出手轻轻拉了拉林根。“爹,我们先找医馆。”
林昭拉着林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看到路边一个摆着小摊,正在打盹的老伯,面相看起来颇为和善。
老伯倒是热心,给他们指了路。
“仁和堂”。
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脸高大,进出的人也大多衣着光鲜。
看着那气派的门脸,林根心里又有了点底气,觉得这样的地方,应该不会坑人。
两人走进医馆,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学徒迎了上来,他上下打量了林根父子。
“看病还是抓药?”
林根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拿出那株用布包着的药材。
“小哥,这是俺们自己从山里挖的,想问问能不能卖给医馆?”
学徒接过,只稍微瞥了一眼,有些失望。
“就黄精啊?不值什么钱,最多给十文。”
林根一听学徒报出的十文,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可,可俺们村里人都说,这山里挖出来的草药,能值不少钱呢!”
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只是本能地相信林昭。
“村里人懂什么!”学徒嗤笑一声,轻蔑地翻了个白眼,那表情像是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土包子。
“我们仁和堂收药,自然有我们的规矩。就这个价,爱卖不卖,随你们!”
学徒说着,就要转身不再理会他们。
就在这时,林昭的脑子里猛地扎进来几个冰冷的字眼。“傻子……压价……该我的!”
这学徒的心可真够黑的。
林昭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林根的衣角,仰起头,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那学徒和不远处的白胡子老郎中听到。
“爹,村里的李爷爷不是说,这个黄精年份可深吗?”
他这话半是说给林根听,半是像在自言自语,带着孩子特有的认真和一点点困惑。
那学徒刚迈开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扫了林昭一眼,开口呵斥:“小屁孩知道什么……”
那一首低头整理药材、仿佛置身事外的白胡子老郎中,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郎中抬起头,目光越过柜台,落在了林昭手中的那株黄精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