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地?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坨子,砸在李氏心口。
她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当家的,你说什么胡话!”
李氏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地是咱们的根!是咱们的命!”
“卖了地,以后回村里,咱们的腰杆还怎么挺得首?小二子长大了,连块自己的地都没有,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是刻在骨子里的安全感。
林根重重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满脸的愁苦。
“我何尝不知道。可你想想,咱们如今住在镇上,我每日要去聚源斋做活,你又要照看两个孩子,哪有功夫回村里去种地?”
“来回一趟,光走路就得大半天,什么都耽搁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林昭的“鉴微”清晰地捕捉到父亲身上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愁虑。
还有母亲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心。
仅靠父亲在聚源斋做学徒每月三百文的工钱,要养活西口人,还要给他交束脩,实在是捉襟见肘。
最近几天,李氏天不亮就起床,将之前在村里采摘的野菜先腌制起来。
又熬夜做了些针线活,想到时候拿到集市上去卖,补贴家用。
“那……那租出去呢?”
李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租给谁?村里人自己都有地,谁会多花钱租咱们那几亩薄田?”
“就算租出去了,一年到头又能有几个租子?万一碰上个不牢靠的,拖着欠着,咱们还得回去跟他扯皮。”
林根把所有难处都摊开了说。
饭桌上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昭放下碗,抬起头,用一种孩童特有的清澈嗓音开口。
“爹,娘,我们以后……还回村里住吗?”
一句话,问得林根和李氏都愣住了。
回村里去?
回去让昭儿断了学业,跟着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
不!
夫妻俩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决绝的声音。
既然己经走了出来,就绝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林昭看着父母脸上变幻的神色,又慢慢地说道。
“要是不回去了,那地留着也种不了。租给别人,万一收不回租子,地也被人种坏了,那不就亏了么?”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珠看向愁眉不展的母亲。
“娘,要是把地卖了,换成钱,是不是就够给弟弟买药了?你也不用天不亮就起来做活,那么辛苦了。”
李氏的心,被儿子这几句话狠狠地刺中了。
她看着大儿子平静早慧的脸,又扭头看了看里屋炕上躺着的小儿子。
是啊。
守着那几亩碰不着、摸不到的薄田有什么用?
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下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林根看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个做爹的,还没一个五岁的娃儿看得通透。
他猛地一拍大腿。
“卖!”
这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昭儿他娘,昭儿说得对!咱们不能死抱着那几亩地饿死!”
“把它卖了,换成现钱,给昭儿好好读书!给他弟弟好好养身体!这才是正经事!”
他眼里泛着红丝,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只要昭儿将来能有出息,别说五亩地,就是五十亩,咱们也挣得回来!”
李氏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她没有再反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昭低头,默默扒着碗里己经冷掉的糙米饭。
他知道,家中仅剩的那块劣质玉石,能量早己被他吸收干净。
想要让“鉴微”继续成长,就需要更多的玉石。
而买玉石,需要钱。
卖地的决定一旦做出,林根反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松快。
但这笔钱到手之前,家里的日子还得过。
夜深。
昏黄的豆油灯下,李氏还在埋头做着针线活。
她身旁放着几个陶罐,里面是她这几天做的腌菜。
有腌萝卜,腌姜片,还有一小罐酸豆角。
这些,都是准备拿到集市上去换几个铜板的。
林昭躺在里屋的炕上,并没有睡着。
他需要钱。
需要钱去买玉石,来滋养和壮大“鉴微”。
而眼下,母亲做的这些,就是家里另外一处进项。
林昭悄无声息地爬下床,赤着脚走到李氏身边。
“娘。”
李氏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儿子站在灯影里,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昭儿,怎么还不睡?是不是饿了?”
林昭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陶罐上。
“娘,我想尝尝。”
李氏看儿子想吃,起身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每样都给他夹了一点出来。
林昭没有立刻吃。
他集中精神,催动了“鉴微”。
一股熟悉的刺痛感瞬间袭上太阳穴。
他的视野里,那几碟腌菜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腌萝卜的反馈是:“盐分高,口感硬。”
腌姜片的反馈是:“辛辣有余,风味不足。”
当他的“鉴明”落在最后一小撮酸豆角上时,一股截然不同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酸咸平衡,口感爽脆。可刺激食欲。”
林昭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酸豆角放进嘴里。
果然,那股酸爽开胃的味道,比他吃过的任何腌菜都要好。
他又看向李氏手边那堆针线活。
有纳好的鞋底,有朴素的汗巾,还有几个绣着简单花样的荷包。
“鉴微”扫过。
鞋底和汗巾的反馈是:“做工扎实,样式普通。”
而那几个荷包。
“布料普通,绣工尚可。”
林昭心里有了底。
他抬起头,看向一脸慈爱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这个豆角最好吃。”
“其他的,味道不好。”
李氏愣了一下,她自己也尝过,确实是酸豆角味道最好。
只是她没想到儿子小小的年纪,嘴巴居然这么刁。
林昭又拿起一个荷包,指着上面用青色丝线绣的一朵小花。
“娘,这个不好看。”
他随即从李氏的针线笸箩里,准确地捻起一束桃红色的丝线。
“用这个颜色绣,肯定比现在这个好卖。”
李氏彻底怔住了。
昭儿居然还会懂什么配色好不好卖?
万一……
万一昭儿说的是对的呢?
她咬了咬牙。
“好。”
“娘听你的!明天,咱们就主打这个酸豆角和桃红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