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指节捏得圣旨哗哗作响，面上却似冻了层寒霜。高归彦急得跺脚：“王爷！您倒是给句话啊！”
高演眼皮一掀，眼风如刀扫过去：“叔父这般火烧眉毛，莫非怀里揣了炭盆？”
高归彦噎住，干笑两声：“老朽这点心思，王爷还看不透么？唇亡齿寒哪！”
“哦？”高演唇角一扯，冰碴子似的笑，“叔父倒是个明白人。”
“咱们可都是神武皇帝嫡亲的血脉！”
高归彦凑近半步，压低嗓子，
“李祖娥孤儿寡母，敢动咱们的兵权？哈！蚂蚁想啃金銮殿的柱子——不自量力！”他枯瘦的手指戳着圣旨，“这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
高演起身，玄色蟒袍拂过冰冷的地砖，望向门外泼墨般的夜色：
“叔父且回。明日太阳升起时，自有分晓。”
旷野风疾，两彪铁骑卷起烟尘。
当先两骑并辔飞驰——左首高演面沉似铁，劲风刮过他刀削般的侧脸，血色褪尽，唯剩青石般的冷硬；右首高湛纵声长笑，浓眉飞扬虎目生光，袍袖灌风猎猎作响，狂野之气扑面而来。
蹄声骤歇，密林深处。
高湛勒马扬鞭，声震林樾：
“儿郎们！散开围猎！今日拔得头筹者，赏金饼一匣，外加本王新得的那柄大食宝刀！”
欢呼雷动，人马西散如星。
待最后一点蹄声没入林莽，高湛脸上豪笑瞬间冻结，侧首低喝：
“六哥！箭在弦上，你到底射是不射？”
高演指腹着冰凉的弓背：“扳倒高殷易如反掌。难的是……”他喉结滚动，“你我母亲尚在宫中。夹在孙儿与儿子之间，叫她如何自处？”
高湛浓眉一拧：
“让母亲决断，那是拿钝刀子割她的心！依我看——”他猛一挥手，斩断半空落叶，“绕开昭信宫，首取乾明宫！先剁了杨愔那老匹夫的爪子，再逼小皇帝吞回圣旨！只要兵符在手，何惧他孤儿寡母？待尘埃落定……”
他咧嘴，白牙森然，
“六哥黄袍加身便是！”
林间死寂，唯闻风声呜咽。高演沉默如古潭深水，面上纹丝不动。半晌，他指尖倏地扣紧弓弦——
“铮！”
一声清越颤音割裂暮色。
“今日酉时三刻，”高演声音淬了寒冰，“朱雀门换防，守将姓赵。”
他抬眼，眸中杀气如实质的刃，
“让他‘失足’跌下城门楼。你亲率三百府兵，趁乱接管门禁。”
高湛抚掌大笑：
“妙！趁那帮酸儒还在梦里啃圣贤书，咱们先把刀架他们脖子上！”
他忽又压低嗓门，挤眉弄眼，“对了六哥，听说兰陵王府新酿的梨花春极妙……事成之后，可得让高肃那小子孝敬几坛，给兄弟们庆功洗洗血味儿？”
高演唇角终是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嘲似叹：
“你倒不忘惦记这个。”他猛一夹马腹，黑骏马人立而起，
“驾——！”
两骑如离弦之箭，冲破沉沉暮霭，将满地枯叶踏作齑粉。林深处，一只惊飞的寒鸦掠过血色残阳，哑声撕破了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