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之日，高长恭兴致勃勃地带云歌入山行猎，想让她散散心。他挽着强弓，目光如电，很快便锁定了一头在溪边饮水的健壮雄鹿。
弓弦缓缓拉开，箭簇寒光闪烁。就在他即将松弦的刹那——
“别！”
云歌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恳求，
“你看它多漂亮，说不定还是鹿群的父亲呢！你这一箭下去，它的孩子怎么办？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鹿岂不是要饿死？太残忍了！”
高长恭无奈收弓，宠溺地看她一眼：
“好，依你。”
他目光转向天空，一只苍鹰正展翅翱翔，姿态矫健。“那射只鹰隼如何？取其翎羽为你做饰。”
云歌立刻摇头如拨浪鼓：
“不行不行！你看它飞得多自由自在，说不定只是趁着爹娘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玩耍的鹰宝宝！你射杀了它，它在巢穴里等待的父母该何等心碎？想想都令人肝肠寸断！”
高长恭哑然失笑，目光扫过草丛，一只的野兔正竖着耳朵警惕张望。
“那……兔子总可以了吧？皮毛给你做个暖手筒。”
“更不行！”
云歌几乎要跳起来，叉腰瞪着他，
“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伤害它们！谁要敢射兔子，我……我就跟他急！”
她鼓着腮帮子，一副誓死捍卫弱小生灵的模样。
高长恭彻底没了脾气，将弓箭随手抛给亲卫，无奈地摊手：
“王妃娘娘明示，今日这山林之中，本王到底能猎何物？”
云歌狡黠一笑，纤纤玉指指向不远处一棵挂满红彤彤果实的野柿子树：“喏，那个！野柿子！酸甜可口，最是解腻。王爷神威，正好替妾身摘些来尝尝鲜！”
于是，堂堂北齐战神、兰陵郡王高长恭，就在亲卫们憋笑的目光中，被自家王妃指挥着爬上了野柿子树。
他身姿依旧矫健，但爬树摘果子这事儿，显然不如战场杀敌来得顺手。
“左边！左边那个又大又红！”
“哎呀，不是那个枝桠！笨死了，是旁边那个，对，就那个！”
“再高一点！哎，你小心点呀！”
高长恭被她指挥得手忙脚乱，终于忍无可忍，摘下一个熟透的软柿子，看准云歌仰头指挥的得意小脸，轻轻一抛——
“啪！”
软糯的柿子正正好好砸在云歌光洁的额头上，金黄的果肉西溅开来，沾了她一脸。
“高！长！恭！”云歌瞬间炸毛，顶着满脸“战利品”，气得跺脚，“你有种就一辈子别下树！”
树上的高长恭看着她狼狈又可爱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林鸟，也冲散了云歌佯装的怒意，最终两人看着对方，都笑作一团。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跳跃在他们身上，这一刻的欢乐，纯粹得不掺丝毫杂质。
不能打猎，云歌便指挥着高长恭去溪边“摸鱼捉虾，搬搬螃蟹”，美其名曰“这才是贴近自然的渔猎之道，王爷也该体验民生疾苦”。
高长恭倒也乐得陪她玩闹，卷起裤腿，手持简易鱼叉，在清凉的溪水中与鱼虾斗智斗勇。伍儿则提着竹篓在岸上大呼小叫地指挥。
收获颇丰。
云歌亲自操刀，将处理干净的鱼虾螃蟹用树枝串好，架在篝火上烤。
她神情专注，翻动着烤串，不时刷上自制的酱料（其实主要成分是盐和野蜂蜜），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焦香。
当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烤鱼递到高长恭嘴边时，他尝了一口，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由衷赞道：
“外酥里嫩，咸鲜适口，火候极佳！云歌，此乃你诸多‘佳肴’中，唯一真正称得上‘拿得出手’的绝品！”
云歌正得意洋洋地接受夸奖，一听“唯一拿得出手”，顿时柳眉倒竖，佯怒道：
“唯一？高长恭！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那十全大补汤不配拥有姓名吗？那可是汇聚天地精华、滋补养生的上上品！”
高长恭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微妙，似在回味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强忍着笑意，含糊道：
“嗯……汤……汤也是极有特色的。”
一旁的伍儿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声嘀咕：
“我的王爷哎，您可真是……那汤的特色就是特色过头了！奴婢瞧着，您没喝汤前，身体好像还更壮实些呢！”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亲近的侍卫也忍不住低头闷笑起来。
云歌气结，作势要去拧伍儿的嘴，却被高长恭笑着揽入怀中，用刚烤好的、香气西溢的鱼堵住了她的抗议。
溪水潺潺，篝火噼啪，食物的香气与欢声笑语交织，这是远离权力倾轧的烟火人间。
建州的夜空，因远离尘嚣而格外澄澈，银河如练，星斗漫天。
夜晚，两人常依偎在营帐外的高坡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数星星。
云歌指着璀璨的星河，如数家珍：“看，那是北斗七星，像把勺子……那边，连起来像蝎子的是天蝎座……还有那个，亮得像钻石的，是织女星，隔着银河与牛郎星遥遥相望……”
“看！那是射手座，我的星座！”
高长恭追问，“射手是何意？”
“就是专射小人的星座。”
高长恭顺着她的指尖仰望，星空浩瀚深邃，怀中的女子却仿佛比星辰更神秘。
“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书上似乎并无这般详尽的星象图录。”
他好奇地问。
云歌靠在他肩头，神秘地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
“这些呀……都是上辈子带来的学问呀。说不定我上辈子是个观星官呢！”
一道明亮的银线倏然划破深蓝的夜幕，拖着长长的光尾，瞬间即逝。
“流星！快！是流星！”云歌惊喜地跳了起来，激动地抓住高长恭的手，“快快快！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这时候许愿最灵验了！”
她立刻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抵在额前，神情无比虔诚专注，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仿佛在向那转瞬即逝的光芒倾诉着最深的祈盼。
高长恭看着她孩子般雀跃又虔诚的模样，心中一片温软。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闭上眼，双手合十。他许了什么愿，无人知晓。当他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云歌依旧紧闭双眼、无比认真的侧脸。
星光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将整个灵魂的重量都寄托在了这刹那的心愿里。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低声问：
“许了什么愿？可否说与为夫听听？”
云歌睁开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她仰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在星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她微微一笑，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轻声道：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总之，是希望我们……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高长恭将她搂得更紧，望着浩瀚星河，沉声道：“好。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夜风微凉，吹拂着两人的衣袂。
这偷来的宁静与欢愉，如同指间流沙，越是紧握，越是清晰地感知着它终将逝去的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