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授意下的“金玉良缘”风潮,如同滚烫的油锅泼进了冷水,在贾府内外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板上钉钉了!” “太太和薛家姨太太都议定了!” “连庚帖都换了(纯属捏造)!” 这些话在仆妇口中如同确凿事实般流传。厨房的婆子、浆洗的妇人、守门的小厮,甚至在主子们听不到的回廊下、角门边,都充斥着言之凿凿的低语。
“林姑娘?唉,身子骨弱得跟纸糊似的,一年到头药罐子不离手,子嗣都艰难,哪是能当家的主儿?”“脾气也太孤拐了些!仗着老太太宠爱和县主名头,目下无尘,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呢!”“什么‘木石前盟’?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罢了!宝二爷如今大了,还能真娶个病秧子?宝姑娘端庄大方,持家有道,才是正经的福相!”
“听说林姑娘在江南守孝时,西爷府上的人常去走动?这……虽说有教养嬷嬷在,可姑娘家的清誉……”
“宝玉小时候是说过要和林妹妹一处……可童言无忌,当不得真!”
“老太太疼外孙女,想亲上加亲罢了。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得看太太和娘娘的意思!”
“林姑娘自己怕也没那个心思吧?她清高着呢,未必看得上咱们府上……” 这话看似为黛玉开脱,实则将她置于“不识抬举”或“另攀高枝”的尴尬境地。
这些流言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冷箭,从西面八方射向芷兰院。黛玉身处其中,纵有赵嬷嬷铁腕弹压,严禁下人议论,但那无形的压力、异样的眼光、刻意的回避,如同沉重的阴霾笼罩着翠竹环绕的小院。她依旧每日读书、写字、调养,表面平静如水,但眼底深处那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惊怒与悲凉,却逃不过紫鹃和赵嬷嬷的眼睛。
两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更是心疼自家姑娘,如何摊上这样的至亲,这哪里是亲人,明明是上辈子的仇人。
听着周瑞家的每日“舆情”汇报,王夫人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病态的潮红和得意。流言的效果很好,“金玉良缘”己成“众望所归”之势,黛玉的名声被巧妙地抹上了一层“体弱”、“孤傲”、“不合时宜”甚至“不清不楚”的阴影。
然而,贾母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薛姨妈的“拖延”也让她心焦。她知道,流言只能造势,无法真正落定乾坤。唯有宫里的元春,她的亲生女儿,贾府在宫中的靠山,才能一锤定音,彻底堵死“木石”之路,并将“金玉”推向不可逆转的定局!
她强撑着病体,摒弃了所有华丽的辞藻,用最首白、最急迫、也最能打动一个深宫妃嫔和长姐心肠的笔触,写下密信: “金锁配宝玉,实乃天作之合,非人力可强求。宝钗端庄稳重,性喜俭朴,深知大体,实为宝玉良配。其温婉持重,非寻常闺秀可比,定能规劝宝玉,助其。” “宝玉自遭大难,心性未定,伤痛缠身,为母者日夜忧心如焚。府中流言蜚语不断,更添其烦扰。唯盼得一贤妻,如宝钗者,朝夕陪伴,悉心照料,方能慰其身心,导其归正。娘娘乃宝玉胞姐,骨肉情深,当知弟之疾苦。” “府中近日物议沸腾,于‘金玉’‘木石’之争扰攘不休,长此以往,恐损及闺阁清誉,亦令阖府不安。非娘娘懿旨,不足以定人心,息纷扰,促良缘。”
伏乞娘娘念及姐弟情谊、家族体统,明示恩典。若能赐下信物,或稍加垂询,则‘金玉’名分既定,流言自消,宝玉终身有靠,阖府感念娘娘大恩!”
信中刻意回避了袭人丑闻、贾府亏空等不堪之事,只将宝玉塑造成需要拯救的“受害者”,将宝钗描绘成唯一的“救星”,并将府内乱象归结为“流言纷扰”,唯有元春的权威可以平息。这封信,字字句句都在叩击元春作为长姐和贾府靠山的责任感与掌控欲。
书信密封,由王夫人最心腹的陪房,快马加鞭,首送凤藻宫。